【雅痞日記】填補時代大缺角

上星期在〈文人的故事〉中,我曾提到二二八受難家屬阮美姝,很難忘1988年她來找我時,每提到受難的父親,必哭泣的影像;而我很欽佩她把眼淚化作力量,鍥而不捨以一人之力去追尋真相,終把亡父的故事寫成《幽暗角落的泣聲》,以及《孤寂煎熬四十五年──尋找二二八失蹤的爸爸阮朝日》。 文化太沉重 解脫化千風 今天傳出九十歲的阮美姝去世,她的大女兒說母親「昨天在家中坐著睡著就叫不起,安詳辭世」,我想到阮美姝是一個二十歲赴日學音樂、愛音樂的人,腦海中浮出一首歌的樂音,不禁熱淚盈眶。 這一首歌正是五年前從日本傳來台灣,在台派陣營備受傳誦的〈千風之歌〉,開頭的詞句如下: 「請不要佇立在我墳前哭泣 我不在那裡,我沒有沉睡不醒 化為千風,我已化身為千縷微風 翱翔在無限寬廣的天空裡…」 有一陣子一些政治受難者,以及受難家屬,在聚會時會上台唱這首歌,全場必淚流滿面,難以自已。這些身上充滿苦難記憶的人,當他們在吟唱「我已化身為千縷微風」時,多少帶有一種對真相的無解,以及從苦難昇華的願望;或許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巴布•狄倫,他的代表作〈答案啊答案,就在風中飄盪〉,稍能詮釋他們的心境。 阮美姝曾說:「我的一生已問心無愧,我的生命一如爸媽為我取的名字──愛與美的極致。」然而這樣的說法,會更讓我們這一輩人感到無比沉重,也就是一種「文化的沉重」。因此,我頗能體會我的朋友,二二八基金會董事長、政大台灣史研究所教授薛化元,在接受記者訪問時,不禁哽咽起來,但又說「非常難過,本來在臉書有寫下文字,要紀念阮美姝,但發現沒辦法寫出感覺,又把文章撤下」這樣的心境。 薛化元以及我的一群為白色恐怖口述歷史努力的朋友們,在接觸眾多苦難故事後,應該常有這種文字不足以承載的感嘆,這就是我所謂「文化沉重」的意思──在昨天的文章中,我提到希望總統能創造一種文化平台,引進民間企業資源,去協助文化人創作電影及劇本,其實就隱含這樣的用意。 唯有深刻藝術 才能填補時代的缺角 我自己從事文字工作,但是當我的記憶浮起阮美姝談到父親必泣不成聲,以及柏楊在西餐廳的火車座上,嚎啕大哭,這樣的影像時,很清楚光文字是無法淋漓盡致,書寫出那種歷史的沉重與生命的哀傷的。因此,我會渴望電影藝術能傳達這些時代的迴音,撫慰受盡驚嚇的心靈。尤其這些在二二八及白色恐怖年代受難的菁英,或其家屬,他們都是特別敏銳多感的人,只有在藝術領域,才能真正表現他們的苦難與昇華。 幾個月前,謝長廷將赴日前,我們曾聊到日本和台灣的影劇與演繹故事能力,我說日本的故事內涵較有轉折、多層次感與意境縱深,而台灣則層次感較單薄,可見社會提供的能量有待加強。謝很認同我的看法。李安說他很想拍台灣的電影,但問題是故事太單薄、縱深不足,也正是這個意思。 我昨天提到金馬獎淪為「金雞獎」,讓大家很不平,但希望既已完全執政,台派需有雅量去接受,並痛定思痛。有人自我反省,認為近年來台片很有市場,但劇本故事反而很貧乏了,可見是努力不夠,很值得檢討,也有改善空間。這看法正好和李安的見解一致。而我也想到台灣好不容易爭取到自由、多元的大環境,正是電影藝術最需要的養分來源,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中片在台沒什麼市場)。 曾經歷二二八、白色恐怖的前輩作家葉石濤,曾說:「在我這一代,可以殘活下來的人,都屬二流以下的人才」,思之令人心痛。一生喜愛音樂、藝術的阮美姝去世了,我想到她說的「我的一生早已問心無愧」,更覺得我們社會相當虧欠這些為時代受苦難的心靈;唯有具層次感的藝術,才能填補那個時代的巨大缺角,營造我們生命的厚度與縱深。 本文轉自http://www.peoplenews.tw/news/e5bacfc5-4f63-4a64-bad6-f267cda826cc < 資料來源:民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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