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
最近網上有一對父女對唱的影片非常煽情,老少對唱的確實很不錯,但是我卻不像影片中的那些流淚聽眾,不太能感動起來。為什麽呢?因為那首歌的歌詞渲染的內容,與我在日本社會的價值觀和常識幾乎是截然相反的。
我們中華文化一直流傳著養兒防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說法。也就是說,人老了以後,養老的責任是子女,這是代代相傳天經地義的,如果小輩不肯負擔起贍養老人的責任,那就是大逆不道的不孝子孫,會被家族,乃至整個社會所唾棄,會被罵得狗血噴頭。
然而我卻並不以為然,這不僅是我為人子時,我為人父後也一直對這個中華醬缸文化很反叛。我來到日本之後更發現,原来日本大部分家庭不僅幾乎沒有老人會持有養兒防老的概念,而且日本人一旦孩子成人,都主張讓孩子盡快獨立,甚至成人之後的孩子向父母要點錢零花也是借貸關系。
日本的孩子結婚後,爺爺奶奶外婆外公幾乎都不會把隔代帶孫輩當成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最多應急時幫一下,而且兒媳婦通常還會按照時薪付錢給婆婆,婆婆不收錢反而會讓媳婦不安,下次有急事變得難以開口了。
所以如果你稍微對日本社會了解過一點的話,就會知道日本的老人不僅僅是經濟上完全獨立,而且養老幾乎都是靠整個社會完善的福利系統,孩子來父母處看往老人如果不是一個城市的話,大致也就一年2次,一次是夏休的中元節,另一次是年底過元旦年,而且孩子看望父母只是禮儀往來,完全不是什麼贍養負擔。
也就是說,養老全部靠子女的傳統習慣,在日本幾乎已經完全被完善的社會福利系統所取代,這與大部分歐美先進國家非常相似,所以日本這方面的脫亞入歐,不去引進繼承中華劣習是非常正確,也是亞洲的優等生。
這裡特別要提一下亞洲的另一個社會養老優等生,那就是台灣。台灣在這方面比較有趣,很多人的思想和傳統習俗還殘留有很濃重的中華味,但醫療和養老的社會福利系統是亞洲國家中非常接近日本的,尤其是不斷改進的長照政策,某些方面我覺得做得比日本還要好。
2014年至2016年,聽說我在石川縣的加賀東芝工作時,有好幾個台灣朋友要來石川縣旅遊,我除了帶他們石川縣境內觀光,還帶他們特意一起參觀了當地農村的一家日照中心。
日本的日照中心一大早有專車巡回各村子把老人接來,在日照中心做康復,娛樂,交流,下午睡午覺洗浴,吃了晚飯再一個個送回家,等於在家只是睡覺而已。日本老人大多數喜歡睡在自己熟悉的榻榻米上,他們很多人臨終也不喜歡在醫院,喜歡在自家榻榻米上,說那才是最大的安心。
當時我特意問了日照中心的負責人關於老人們的費用問題,他告訴我們一天費用一萬日元,但是如果是參加介護保險的話(日本幾乎全民參加的),可以從政府那里獲得每天9千日元的補貼,也就是連吃帶喝的一天自己只負擔1千日元,一個月30天就是3萬日元,這個費用大致相當於現在的日本老人領取養老金的月平均金額的六分之一都不到。
可是政府不是生產部門,哪來的這麽多年錢補貼老人呢?我想起來了,現役時代公司給我的工資單上每月的確是有一項扣除介護保險費的,原来這個保險費是享受養老設施補貼的啊,而且這個保險費是自己和公司各負擔一半的,自營業者是全額自己負擔。
如果養老只靠子女,且不說少子化的現在,子女們的經濟負擔有多重,而且現在先進國家不僅有性別平權,還有很多人一輩子都不結婚(比如台灣現任總統蔡英文),或者結婚了不要孩子的,如果用道德綁架子女來養老,不僅不是人類社會應有的狀態,也不符合生物進化論,因為地球上任何一種動物都沒有後代反哺前一代的習俗。
我這麽說,並不是提倡道德層面上拋棄尊老敬老,子女是否盡孝,只要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如果是非要道德綁架,甚至去經濟綁架小輩,這實在是一種落後的頑疾,也是政府推卸長期以來怠慢了建立完善的社會養老系統的責任。
就我個人來說,我不需要小輩養老,完全能夠靠自己加入的日本社會保障。我們每個人來到這世上本来就都是孤身一人,走的時候也該像徐志摩似的,瀟灑地“抖抖褲腿,不帶走一片泥土”。所以我很欣賞日本社會“不給別人添麻煩”的處世哲學,這樣實在是少了很多家族糾紛,鄰里糾紛,婆媳糾紛。
回到開頭說的那個歌曲,它的歌詞如下,但我只欣賞其中一句:“我養的人你盡情去奔跑”。
父:我養的人慢慢長大
女:養我的人漸漸變老
父:時間就像洶湧的浪潮
女:誰在其中無處可逃
父:當我養的人長大成人
女:養我的人卻變得愛笑
父:不舍得我養的人高飛
女:不忍心養我的人變老
父:我養的人你放心去奔跑
我還不太老能把自己照顧好
女:養我的人你別總是自煎熬
有我你就不會無依無靠
父:我養的人你盡情去奔跑
無論我多老我都會把你當寶
女:養我的人你還在被我需要
有你我就不會沒人要
東京博士 2023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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