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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大運的這個夏天

世大運的這個夏天

世大運的這個夏天,是感動的夏天,好多台灣年輕選手用最優異的表現,讓世界看到台灣! 舉重奪金的郭婞淳與羽球世界球后戴資穎。(取自戴資穎臉書) 我們這一代,被叫做「千禧世代」,也有人說是「崩世代」。這些年來,台灣的年輕人一直很鬱卒,批評指教從沒少過。 輿論下的這一代年輕人很不堪,被冠上「草莓族」,不肯吃苦;更尤甚者,叫做「水蜜桃族」,不堪一擊。 世大運,卻讓台灣社會看到截然不同的年輕人,每一位年輕運動員,都是拚勁十足,苦練、苦練再苦練,使出渾身解數,咬牙拚命要讓「世界看到台灣」。 「台灣最速男」楊俊瀚百米奪金。(取自楊俊瀚臉書) 20歲楊俊瀚,在男子100公尺奪得金牌,這面金牌得來不易,不僅是暌違26年台灣在世大運田徑項目再奪金,更創下世大運58年來台灣第1面男子短跑金牌紀錄!賽後楊俊瀚說他想證明:「台灣不會輸任何人」、「台灣不會輸中國、日本甚至任何國。」 21歲李智凱,6歲就開始苦練體操,12年前是紀錄片《翻滾吧!男孩》裡的「菜市仔凱」,12年後他成了「金牌凱」。李智凱結合大量高難度「湯瑪士迴旋」完成的鞍馬動作,這些動作,他已經重複做過幾萬次,在正式比賽奮力一跳「完美落地」,奪得台灣體操難得的金牌。 鄭兆村驚天一擲打破全國紀錄及亞洲紀錄拿下金牌。(圖片: 取自蔡英文總統臉書) 23歲鄭兆村,是台灣標槍好手,卻兩度在大賽前受傷,他沒有氣餒,即便膝蓋動刀仍持續耐心復健,就算撐著拐杖也不放棄。他是一直這麼的努力,這次他想在台灣創紀錄!在萬人主場面前,鄭兆村擲出破紀錄的91公尺36,寫下亞洲新紀錄! 人美心更美的郭婞淳捐贈救護車給離島醫院,目前這輛救護車已經值勤超過300次。(圖片:羅東聖母醫院) 23歲郭婞淳,年紀輕輕的她,不只在舉重競技場上有卓越表現,人美心更美的她認為:「感恩最好的方式就是回饋」,婞淳將辛苦比賽贏得的獎金,捐贈救護車給醫療資源欠缺的偏鄉醫院,救護車奔馳在大街小巷,載運離島地區急難病患就醫,幫助了好多、好多人!每一次的出勤都是病人、家屬急切的盼望,每一次的出勤都是病人、家屬無限的感謝! 「謝謝妳留下來。」 23歲的世界羽球球后戴資穎放棄高獎金、高積分的「世錦賽」,選擇留下來,在台灣參加獎金較低且沒有積分的「世大運」。戴資穎說:「世錦賽對我個人來說,非常重要。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能『讓世界看見台灣』。」 特別的是,還有第一次代表台灣出賽,28歲的網球好手莊吉生。出生美國的他,父母都是台灣人,2015年他入籍台灣,代表台灣參加比賽。 有人曾問莊吉生:「為什麼轉籍台灣?」 他說:「台灣比美國還要小很多,我希望能夠回來幫助台灣。大家都知道台灣有盧彥勳,但我希望讓台灣有更多人知道網球、帶來更多關注。」 莊吉生年初在台灣比賽,現場沒有什麼觀眾,他坦承:「攏無人,真正攏無人」;代表台灣在世大運得到網球金牌後,很多人要訪問他,他先問媒體朋友:「恁攏台語聽有吧?」再用台語說:「從來沒看過這麼多台灣人來給咱感謝。」 因為他們留下來,留在台灣,台灣才有這麼好的表現。 出生美國,講台語的網球金牌莊吉生。(圖片:取自蔡英文總統臉書) 世大運的這個夏天,我們看到好多台灣年輕人,他們將過去日子辛苦訓練、苦練的成果,展現在我們台灣的主場。 這些台灣年輕運動員的表現,榮耀了台灣,讓全台灣看到這一世代的年輕人,努力的人,真的很多、很多。 「我不清楚台灣需要什麼,但我知道台灣需要我們做些什麼。」郭婞淳說。 台灣這一世代年輕人的努力和潛能,真的遠遠超越大家的想像。 如同戴資穎說的,「這一次的世大運開啟台灣運動的希望,我們是潛力無限的台灣人,只要我們凝聚在一起,就會有無限的希望。」 世大運的這個夏天,我們看見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麼團結、這麼熱血的台灣;看到台灣熱情、潛力無窮的年輕人,台灣社會的上一代真的可以安心,安心的把台灣交給下一代的年輕人!
張肇烜 2017-09-05
人美心更美!比舉起金牌更動人的郭婞淳

人美心更美!比舉起金牌更動人的郭婞淳

「我不清楚台灣需要什麼,但我知道台灣需要我們做些什麼。」郭婞淳曾這麼說。2017年世大運,郭婞淳舉出破世界紀錄的優異成績獲得金牌,她的正面能量捍衛了台灣主場! 郭婞淳挺舉破世界紀錄,奪得金牌。(作者取自Taipei 2017 Universiade - 世大運臉書) 郭婞淳破世界紀錄在台灣鄉親父老面前舉出金牌,讓台灣人熱血沸騰! 「I AM WITH KUO ! WE ARE WITH KUO!」全台灣人都在為婞淳屏息、加油與吶喊!遠在宜蘭的羅東聖母醫院和澎湖惠民醫院的,也緊盯著賽事,為「聖母寶寶」郭婞淳加油! 婞淳「一舉成名天下知」,網友感動大讚是台灣「神力女超人」!更感動的是,「婞淳」的名字,非常特別,原來是有一段典故的...... 「台灣英雄」郭婞淳,在距今23年前的冬天誕生。那年是1993年,婞淳的母親早年在宜蘭工作,因此就在羅東聖母醫院生產。然而,婞淳出生時體重過輕又有臍帶繞頸,還好有聖母醫院醫護人員悉心照料,終於得以「倖存」活下來。 母親就將這位得來不易的「聖母寶寶」取名為「婞淳」。 羅東聖母醫院全院醫護人員在世大運賽前為婞淳加油!(作者取自羅東聖母醫院臉書) 小小婞淳,就這麼和聖母醫院有了綿延久長的情緣。在羅東出生後,阿美族女孩婞淳在台東長大。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好喜歡運動!」從小對運動十分熱愛,她原本最喜歡田徑,只是為了訓練需要,練習舉重,卻沒想到,人生總是充滿意外,因為一次教練「順便」幫她報名舉重比賽,卻一舉摘金,從此展開婞淳的「舉重人生」。 婞淳小時候家裡環境並不好,國中之後靠著體育拿獎學金,她就再也沒拿過家裡一分錢。婞淳的舉重之路一路順遂,2013年更是登峰造極,幾乎包辦各大賽事金牌,眼看2014年亞運也可順利摘金。 孰料,就在距離仁川亞運不到2個月時,婞淳在一次訓練中,右手突然手滑,140公斤的槓片瞬間重力加速度壓在她的右大腿上,那一剎那,她只想到:「完蛋了,亞運怎麼辦!」 這次意外使得她右大腿外側肌肉斷了70%,一般人可能早就放棄了;婞淳卻怎麼都不願意放棄。這次意外斷了肌肉,還好骨頭沒有傷到。婞淳坐了將近一個月的輪椅,輪椅上的她用不同的高度思考人生,她相信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更努力地配合治療以及復健。 2個月後亞運登場,外界認為可能因傷退賽的郭婞淳奇蹟復出,最後雖未奪牌,卻也取得第4名的優異成績。 「不管怎麼樣,我終究得克服。」婞淳繼續努力,在教練指導下,她克服一切困難,順利從傷痛中再站起來,並逐步把體能狀況調整到最顛峰。 2016年里約奧運,婞淳獲得銅牌。(作者翻攝自YouTube) 「人美,心更美!」是很多人對婞淳的印象。她受到陳樹菊阿嬤很大的啟發,婞淳認為:「靠賣菜都能幫助那麼多人,我就想,我也要靠自己的能力回饋社會,只希望可以幫助更多人。」 2015年的某一天,羅東聖母醫院接到一通想要「捐贈救護車」給醫院的「愛心電話」,是婞淳拜託教練打的。醫院承辦人員好奇問為什麼選擇聖母醫院?原來是,婞淳是在聖母醫院出生的「聖母寶寶」,她很感謝,當初醫護人員的細心照顧,她才能夠「倖存」活下來。 23年前出生的「聖母寶寶」,在舉重界發光發熱了,卻沒有忘記23年前的「救命恩人」! 聖母醫院募款中心主任李麗秋接到這通「愛心電話」,即表示因為羅東聖母救護車還在使用期限,「是否可以捐給同屬天主教靈醫會的澎湖馬公惠民醫院?」婞淳接受提議,匯款150萬元,購置全新的救護車給惠民醫院使用。 「為什麼要捐救護車?」有人好奇地問。 「我受傷時躺在那,最渴望的就是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我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回饋社會,幫助更多人!」婞淳這麼說。 救護車於2016年1月19日抵達澎湖馬公惠民醫院,開始馳騁在澎湖地區的道路上執勤了!(作者取自羅東聖母醫院臉書) 救護車於2016年1月19日抵達澎湖馬公惠民醫院,開始馳騁在澎湖地區的道路上執勤了!(作者取自羅東聖母醫院臉書) 「感恩最好的方式就是回饋!」 2016年1月,婞淳將辛苦比賽贏得的獎金化為「愛的列車」,捐贈的全新救護車運抵澎湖,車身上寫著「天主教輔仁大學舉重隊郭婞淳敬贈」,救護車奔馳在澎湖的大街小巷,載運離島地區急難病患就醫,幫助了好多、好多人! 那年里約奧運,婞淳奪得銅牌,她是「最感心」的奧運銅牌!郭婞淳自提500萬獎金均分給她的3位教練。 「因為這面獎牌,不是我一個人的努力而成的。」婞淳這麼說。 一路支持鼓勵婞淳的奶奶與教練林敬能。(作者翻攝自YouTube) 出身單親家庭的婞淳一路走來,儘管很艱辛,她卻總是抱持著「愛」與「感恩」。 2014年那場受傷意外,讓她與亞運金牌擦身而過,在傷痛復原期間,她卻發覺到:「原來自己是一個可以幫助別人、影響別人、鼓勵別人的人。」 婞淳說:「儘管不知道台灣需要什麼,但我知道台灣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她自己省吃儉用,一心只想為台灣社會做些事! 2017年世大運,婞淳將苦練的成果化為最正面的能量,以破世界紀錄的優異成績成功奪得金牌,捍衛了台灣主場!不只婞淳喜極而泣,她的奮戰過程,更是感動鼓舞了好多台灣人! 婞淳把世界紀錄留在台灣,一舉奪金!(圖片作者翻攝自YouTube) 「感恩所有幫助我的人!也謝謝勇敢的自己!」 婞淳用佈滿了厚繭的苦練雙手,努力舉起金牌感動人心,更動人的是她一顆善良、美麗的心,用愛與感恩的正面能量與正向力量,鼓舞了更多的人,大家都能一起為台灣努力加油,讓台灣更美好!
張肇烜 2017-08-24
艱苦人的守護神!10元阿嬤的大愛典範

艱苦人的守護神!10元阿嬤的大愛典範

如果國幣要改版,10元硬幣頭像該放誰?放莊朱玉女阿嬤再適合不過了,因為她「讓台灣人知道,在這麼艱困的環境,還是要保有樂於幫助人的善心」。 左為10元阿嬤硬幣模擬圖。(圖片:合成模擬照) 她的故事,該寫入教科書。 莊朱玉女生於澎湖白沙鄉吉貝村,以前比較早婚,16歲她就和同庄的丈夫結婚,婚後移居高雄。 阿嬤生長的年代,是戰亂的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丈夫被派到南洋當軍伕,阿嬤一個人要照顧小孩,還要擔起整個家,她以駕駛牛車為業。 走過戰亂年代,夫妻倆同心經營台電外線包辦業務,沒想到一次意外丈夫卻從電線桿上摔下來。他們決定到高雄港改作碼頭裝卸工作。 實際從事工作後,莊朱玉女發覺碼頭工人的工作非常艱辛,人家追求的錢多事少離家近,它卻恰恰相反。好多碼頭工人和他們一樣,都是來自澎湖的同鄉。人親、土親、故鄉親,基於照顧澎湖同鄉之情,莊朱玉女除了將公司儲料倉庫給工人住宿之外,還決定準備餐點,提供給碼頭工人,至少一頓溫飽。 那年是1951年,莊朱玉女開始提供「免費餐點」給碼頭工人。 10元阿嬤為碼頭工人準備餐點。(圖片:翻拍自高雄市政府高雄畫刊,原照是莊朱玉女提供) 曾有媒體聞訊前來採訪莊朱玉女,他到阿嬤的廚房時,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以為走進工地的廚房。沒有看到光鮮亮麗的慈善英雄,只看到一個看似平凡的歐巴桑正在準備免費的午餐,等待忙了一個早上的工人,讓它們填飽肚子。 莊朱阿嬤原先是免費供應,但是後來花費實在太大,才改為無限量「吃到飽」只收新臺幣10塊錢,完全「違背商業原則」! 幾十年來,莊朱阿嬤每天自己推著一台孫子用過的娃娃車,到菜市場買菜,菜販知道她做的是「絕對賠本的生意」,都會給阿嬤特別優惠的價錢,大家一起「做功德」。 阿嬤的自助餐只要10塊錢,但是絕不馬虎,菜色家常又豐富,除了大碗白飯、還有鮮魚、爌肉和蔬菜等三樣配菜,再加上魚湯,滿滿都是「家的味道」、「媽媽的味道」。 為讓窮苦人吃飽.阿嬤不惜賣掉房子。(圖片:作者翻攝自YouTube) 有些艱苦人「沒有錢」,阿嬤「免費供應」。原本她在高雄駁二倉庫附近擺攤,後來換地方改到鹽埕區公園二路公園陸橋旁。人們都說「賠錢的生意沒人做」,莊朱阿嬤卻是無怨無悔,一輩子賣10元自助餐也甘之如飴。 有時風雨很大,阿嬤的兒子叫母親下雨天不要去賣,阿嬤卻始終堅持:「如果我不去賣的話,那這些工人怎麼辦,他們要去哪裡吃?」她一做,就做了五十多年。 「人要吃飽,才有力氣做事」、「做工的人沒有錢,不吃飯會餓死」阿嬤始終這麼認為,因此儘管「做愈多,賠愈多」,她賠錢賣掉七棟房子,在兒子扛下開支全力支持之下,五十多年來持續供應「愛心自助餐」,阿嬤堅持一定要讓「艱苦人」吃的飽,被譽為「艱苦人的守護神」。 10元阿嬤被譽為「艱苦人的守護神」(圖片:作者翻攝自YouTube) 很多人都說莊朱阿嬤很傻,她從沒計算究竟花了多少錢,被幫助的人也多得無法計算。 她總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子女:「哎呀,戇囝仔,咱有法度贊助別人,顛倒卡好咧!」阿嬤,就是一個這麼有慈悲心的人。 「布施的人有福,行善的人快樂。」阿嬤一直這麼相信。操勞過度的阿嬤,一輩子都在為人付出,她因二度中風,無法繼續擺攤賣便當,不得不得中止賣飯。 幾年後莊朱阿嬤過世,享壽96歲。阿嬤的告別式湧入超過3千人,會場外花籃擺了超過百公尺,從來沒有一位平凡百姓的葬禮有這麼多人前來弔唁。「碼頭工人很辛苦,收入又少,阿嬤自助餐量很多、菜色也不錯,不夠自己隨便添,非常懷念阿嬤和她煮的菜。」一位工人接受媒體採訪時這麼說。 曾經受到阿嬤照顧的碼頭工人、街友和遊民都來送別「十元便當阿嬤」的最後一程。大家要來謝謝阿嬤、謝謝阿嬤的愛心餐讓在城市的角落討生活的出外人能夠溫飽,謝謝阿嬤的愛心,溫暖了無數弱勢者和碼頭工人的心。 莊朱阿嬤在澎湖家鄉吉貝島的塑像 (圖片:澎湖縣政府) 一位平凡的母親,卻有不平凡的善行!在艱苦困頓的年代,她想的是要讓弱勢者能有一餐熱食和繼續活下去的力量! 莊朱阿嬤身後,由兒子代為成立莊朱玉女基金會,希望母親的愛能夠繼續流傳,2017年,「10元便當阿嬤」塑像佇立在澎湖家鄉吉貝島上,希望大家永遠都記得:「默默付出、不求回報,是最無私的大愛!」 有史以來,我國10元硬幣鑄印的都是政治人物肖像,愈來愈多人這麼認為,如果未來國幣要改版的時候,改為「10元便當阿嬤」,不僅讓莊朱阿嬤的精神長存,當我們只要拿起手上的這枚10塊錢,不管是賺來的還是花掉的,都不會忘記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曾經有一位這麼善良的阿嬤!她讓窮苦人家只要10塊錢,就能夠溫飽一頓飯。她的大愛無私精神更鞭策著公部門一定要不斷努力,才對得起民間這麼多為了弱勢貢獻一己之力,默默為善、不求回報的慈善英雄!
張肇烜 2017-07-26
英文參考書之神柯旗化與他的17年黑牢歲月

英文參考書之神柯旗化與他的17年黑牢歲月

你有讀過《新英文法》嗎?「柯旗化」這個名字是許多四、五年級生高中時期的共同回憶,很多人學生時期都讀過《新英文法》,卻不知道這本書的作者柯旗化老師,竟然入獄了兩次...... 「英文參考書之神」柯旗化所著的《新英文法》是許多學生的共同回憶。(圖片:第一出版社,作者合成) 在高雄八德二路有一間「第一出版社」,出版的書籍也恰如出版社名字一樣寫下許多「第一」。其中一本《新英文法》是台灣最暢銷的英文文法書籍,暢銷超過50年,目前已再版一百三十多版,銷量突破200萬冊,堪稱台灣出版界奇蹟。 「英文要好,柯旗化文法從頭到尾唸一遍。」很多老師都是這麼指導學生的。 出生在高雄左營的柯旗化,他的名字充滿在地的濃厚情感。因為母親是高雄「旗山」人,父親是台南「善化」人,因為父母的孕育,他的名字各取父母出生地名之一,取名為「旗化」。多美的名字啊!這個深富寓意及土地情感的好名,誰也料想不到,日後卻為他帶來麻煩。 一直都在高雄求學的柯旗化,大學到台北念台灣師範學院,畢業後他回到母親的故鄉高雄旗山初中教英文,兩年後被調到高雄女中教書。 老師是個最穩定的行業,當了老師,一輩子有了安穩的鐵飯碗;誰知調派到高雄女中的同一年,他竟遭到逮捕,被送到綠島新生訓導處接受感訓。 原因是什麼?因為「思想左傾」。證據在哪裡?因為柯旗化老師被查獲擁有一本《唯物辯證法》的書籍,所以被當局認為「思想左傾」。 柯旗化老師被關了一年八個月才獲釋放,釋放後他與柯蔡阿李女士結婚,由於他有英語專長,轉任美軍顧問團翻譯官。他對英文教學很有心得,1958年在住處創辦了「第一出版社」,出版英語學習參考書籍。 柯旗化、柯蔡阿李夫婦結婚照。(圖片:臺灣國定古蹟編纂研究小組) 接連幾年,柯旗化出版《初中英語手冊》、《投考高中英文指導》,1960年9月出版《新英文法》(New English Grammar),這本書是柯旗化老師嘔心瀝血的心血結晶。柯旗化認為教育是良心事業,教材的好壞對學生的影響非常深遠,他參考了一百多本美國、英國和日本的英文文法書,整合之後寫成最精華的內容。這本書陪伴了好多四、五年級生,度過學習英文的基礎階段。 《新英文法》是全台灣至今最暢銷的英文參考書,也還好上天的眷顧,因為有這本暢銷書,才能養活柯老師一家妻小。 《新英文法》出版隔年,柯旗化老師第二度被捕入獄,留下老母親、年輕的妻子和三個孩子,孩子最大的四歲半、老二三歲半,最小的只有剛出生10個月。 這一次被關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判刑12年之久,罪名是「預備叛亂罪」。柯旗化的名字「鐵證如山」,成為叛亂的證據,被認為是意圖「改換國旗」。 柯旗化、柯蔡阿李夫婦與小孩舊照。(圖片:臺灣國定古蹟編纂研究小組) 柯師母蔡阿李女士是台灣堅毅母親的代表,她一人要照顧婆婆,還要拉拔、栽培三個孩子長大。柯師母一直不敢跟孩子說爸爸被關了,她跟孩子說爸爸到美國留學,父與子只能透過書信來往。 孩子曾以歪斜的注音筆跡,寫信給爸爸柯旗化,希望爸爸早點回來台灣;柯旗化每年寄來聖誕卡片,但是隨著孩子長大,曾問媽媽:「爸爸人真的在美國嗎?」為什麼寄信來的地址和郵戳都是從台東來?爸爸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在哪裡? 父子闊別超過10年,大兒子志明到高中聯考結束,柯師母才帶著兒子到綠島看爸爸。10年後見到父親柯旗化的第一面,柯旗化跟兒子志明說:「爸爸,很對不起你們,害你們大家為了我來受苦......」懂事的兒子跟爸爸說:「爸爸,不要這麼說,我很尊敬你......」 柯旗化和柯蔡阿李夫婦的三個小孩。(圖片:臺灣國定古蹟編纂研究小組) 好不容易盼到刑期12年期滿,一家人終於可以團圓了嗎? 柯師母和柯老師的老母親千里迢迢坐車、再轉搭船隻趕往綠島。柯師母回憶:「我去到那裡,他們都不理我們。」 從大清早,等到中午,心急如焚的柯師母再次問道:「拜託啦,我要來接柯旗化,他現在人在這裡嗎?」卻只得到在場的人員說:「不在我們這裡啦!」 沒有經過再次起訴,也沒有任何判決,柯師母說:「連任何一張行文都沒有」,在那個年代「說關就關」,「想關多久,就關多久」。 12年了!不是12天、也不是12個月,等了12年,好不容易盼到這一天,卻還是無法接丈夫回家! 眼看丈夫回家之路遙遙無期,從有期徒刑關到變成無期徒刑......萬念俱灰的柯太太在坐船返回台東的航程,想要縱身一躍,直接跳進深深的太平洋中,結束在人世間的所有不幸。 還好身旁年邁的婆婆趕緊拉住媳婦柯師母,婆婆說:「你要想家裡還有三個孩子......」孩子的模樣突然一個一個浮現在眼前,柯師母又想到:「我如果死了,就沒有人支持柯老師了」,這位勇敢的台灣女性,強忍著悲痛,繼續堅強地活下去。 柯旗化獄中寫的賀年家書,一個禮拜只能寫一張家書,最多只限200字。(圖片:臺灣國定古蹟編纂研究小組) 1975年蔣介石過世,全國施行大赦,三分之一的受刑人獲得減刑,但是柯旗化老師被送往監禁的綠島新生感訓隊不包括在內,繼續強制勞動。 柯師母始終支持柯老師,別無他法的她,寫了一封陳情書寄給蔣經國,請求釋放早已服刑期滿的柯旗化老師。一直到1976年6月19日,柯旗化老師終於出獄,前前後後他在黑牢裡消磨了17年的青壯年精華歲月。 出獄後的柯旗化老師,用銷售《新英文法》的盈餘,出版 「台灣文化圖書」,創辦《台灣文化季刊》,沒想到《台灣文化季刊》發行到第四期就被當局警告,到第十期遭到勒令停刊,成為永遠的禁書。 柯旗化老師晚年完成自傳《台灣監獄島──柯旗化回憶錄》日文版後,突然發出一聲長嘆:「當做的已經都做完了。」柯師母詫異先生怎麼會這麼說,卻也發現柯老師的思考、認知和行動都慢慢地愈來愈退化。 完成生平自傳後,柯老師認為已經了卻今生要做的事,柯旗化老師人生的最後一篇投稿投到《自立晚報》,這篇文章的題目是「晚安台灣」。接著,他接連被診斷罹患帕金森氏症和阿茲海默症,在認知、語言和行動各方面都變得遲緩。 終於盼到黑夜中的天光,2000年1月,高雄地方法院判定柯旗化老師確實無故遭國民政府羈押感訓,冤獄終獲平反。然而因為病重,柯老師其實早已沒有清楚的意識;2002年柯旗化老師病逝,在告別式當天出版《台灣監獄島──柯旗化回憶錄》中文版。 我們真的很難想像,曾經人手一本,大家都讀過的《新英文法》,作者柯旗化老師的一生卻是這麼多舛坎坷。陳永興醫師曾說:「對於他所代表承受的上一代台灣人苦難,我覺得這一代的台灣年輕人永遠不該忘記。」 我們這一代的台灣年輕人永遠不能忘記這麼一位熱愛教育、熱愛台灣文化、熱愛台灣這塊土地的英文老師柯旗化,因為他用生命承受的苦難,讓我們今日在台灣「可以生活得更自由而免於恐懼。」
張肇烜 2017-06-28
鋼琴詩人蕭泰然:讓世界聽到台灣

鋼琴詩人蕭泰然:讓世界聽到台灣

他有「台灣拉赫曼尼諾夫」之稱,被譽為台灣最後的「浪漫主義鋼琴詩人」!聽蕭泰然的音樂,連不懂台灣歷史的外國人,都會被深深的感動...... 「台灣拉赫曼尼諾夫-最後的浪漫主義鋼琴詩人」蕭泰然,這是蕭泰然最喜歡的個人照。(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台灣音樂大師」蕭泰然集作曲家、指揮家和鋼琴家於一身,出生在日本時代台灣高雄的長老教會家庭。 蕭泰然的父親是牙醫,母親則是留日鋼琴家,家庭環境很好;1940年代的台灣,全高雄只有兩部鋼琴,一部就在蕭泰然家中。他小時候跟著母親學琴,7歲就曾公開演奏,從小耳濡目染之下,逐漸引發他對音樂的熱愛和濃厚的興趣。 讀高中要考大學時,蕭泰然念的是台南長榮中學,父親一心要他讀醫學院,將來當醫生;蕭泰然卻毫無興趣,他跟父親說:「我一定要走音樂這條路!」父親當然不准,情急之下,蕭泰然只好去找校長,拜託校長說服父親,讓他去考音樂系。 在校長幫忙之下,父親勉為其難同意他去考音樂系,蕭泰然很爭氣地考進師範學院(今國立臺灣師範大學音樂系)。進大學後,蕭泰然主修鋼琴演奏,也開始學習作曲,他的第一首創作是合唱曲《離別》,至今仍在許多台灣教會傳唱著。   師大畢業後,蕭泰然與一見鍾情的妻子高仁慈結婚,婚後他再到日本武藏野音樂大學深造,念的是作曲。 學成之後,青年音樂家蕭泰然回到包括文藻、高師、台南家專和台南神學院等學校教書,他也開始發表個人創作。眼看人生道路是如此順遂,誰知妻子經商遭到惡意倒債,家庭經濟突然陷入空前困境,走投無路的蕭泰然,只好投靠在美國的妹妹。 「要離開台灣的時候,感覺很不得志,不得不離開......會感覺到,我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不能在台灣......」回憶起過去那段日子,蕭泰然這麼說。 失意的蕭泰然,到美國為了生活,到一家購物中心擺攤;他無法忘懷最愛的音樂,不久之後租借了一台鋼琴,沒客人時他就在攤位上彈奏鋼琴。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一陣子,直到有一天,有三名大學女老師經過蕭泰然的攤位,被他美妙的樂音給吸引,不禁問蕭泰然:「年輕人,你幹嘛在這裡?」 女老師的一席話,如暮鼓晨鐘般敲醒了蕭泰然。「我當時聽到這句話,我實在自己也驚醒,我不應該在這裡浪費時間......」蕭泰然毅然放棄攤位生意,重新回到他的人生軌道──音樂作曲之路。 人在美國,心在台灣,異鄉遊子蕭泰然透過音樂,抒發他對故鄉台灣的最深思念。他開始整理最愛的台灣歌謠,如《望春風》、《黃昏的故鄉》等,並一一改編為演奏曲。除了改編台灣歌謠,蕭泰然此時創作許多詞曲,包括《出外人》、《點心擔》、《遊子回鄉》和《嘸通嫌台灣》等。 「咱攏是出外人,對遠遠的台灣來,雖然我會講美國話,言語會通心未通;咱攏是出外人,在遠遠的台灣彼,有咱的朋友與親人,不時互相在思念;人人在講美國是天堂 ,使人真欣羨;若是問你講是怎樣 ,天堂不是在此......」蕭泰然親自在《出外人》填的詞,流露濃濃台灣情。 另一首曲子《點心擔》,「想著楊桃湯、冬瓜茶,心涼脾肚開,若是Seven up、Coca Cola ,氣味天差地......」他將台北圓環仔、新竹貢圓、彰化肉圓、貓鼠麵、台中鵝仔肉、台南擔仔麵、高雄海鮮和屏東碗粿等台灣 離開台灣多年,最難忘的還是家鄉熟悉的美味與人情。(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因為經濟困境,蕭泰然被迫離開心愛的故鄉;他一直想著,要趕快回到台灣。豈料,1980年他被國民黨政府列入「黑名單」,十幾年都回不了台灣。原因到底是什麼?原來是他在黑暗噤聲的年代,他創作的曲子《出頭天進行曲》,歌詞裡寫道:「咱欲出頭天,咱欲出頭天......」被認為鼓動民主運動。 蕭泰然返鄉的路,是更遠了...... 返鄉受挫,蕭泰然完全寄情於最愛的音樂,他再回到學校進修,成功取得加州州立大學洛杉磯分校音樂研究所作曲碩士。在指導教授鼓勵之下,他要將「台灣精神」融入西方古典及浪漫的元素,蕭泰然要創作「台灣的新音樂」。 蕭泰然創作的協奏曲、大型管弦樂曲、合唱曲都融入大量台灣元素,連美國人聼到蕭泰然譜寫的《台灣翠青》,也情不自禁地流淚,很有共鳴地説:「我不懂台灣的歷史,但音樂太美了!感動我的心!」 好不容易一步一步地走出困境,命運卻不斷地持續考驗著他。蕭泰然在創作紀念「二二八事件」的《一九四七序曲》時因主動脈瘤破裂一度命危,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緊急手術後他繼續未完成的音樂創作。 走過風風雨雨和瀕臨死亡的幽谷,1995年黑名單解除,「出外人」蕭泰然終於回到最心心念念的台灣了。 縱使身體狀況欠佳,有了故鄉人情與家鄉美味的滋潤,蕭泰然繼續創作包括《台灣魂》、《白鷺鷥組曲》和《玉山頌》等曲子,一路走來,台灣就是蕭泰然創作的主旋律。 2009年,蕭泰然獲頒行政院文化獎,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他自覺活在世上的日子可能不多了,但是「只要還活著就要繼續為音樂努力」;得獎時蕭泰然感性地說:「希望你們鼓勵我,我也鼓勵大家,一起為台灣做一些有用的事。」 晚年蕭泰然與癌症病魔奮鬥,他說:「金銀我攏無,只有將我所有的給您──就是我的音樂!」 台灣音樂大師蕭泰然在2015年病逝。大師雖然已經離開,但是他的音樂將永遠長存。他的一生顛沛流離,連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鄉,都被政府阻擋,成為台灣的「出外人」。蕭泰然用盡一生,譜寫對台灣無盡的愛,無論身在何處,家,永遠都在心裡,蕭泰然把「台灣的愛」畫作音符,響徹於國際樂壇,讓世界都聽到「台灣的聲音」,這是來自我們台灣寶島最美好的音樂。 蕭泰然《臺灣是寶島》親筆手稿。(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張肇烜 2017-05-18
從次等國民到漢奸到台奸 奧運奪牌的台灣傳奇音樂家:江文也

從次等國民到漢奸到台奸 奧運奪牌的台灣傳奇音樂家:江文也

你可知道,台灣奧運奪牌第一人,不是運動員,竟是一位台灣音樂家!他是台灣音樂界的傳奇人物江文也,日本人認為他是台灣人,過去的台灣政府卻認為他是漢奸,到了共產中國,他又被視為台奸,被下放勞改...... 台灣作曲家江文也。(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1936年在德國柏林舉行的奧林匹克運動會設有藝文競技項目,台灣新銳作曲家江文也以《台灣舞曲》擊敗各國好手,奪得評審團特別獎,他是台灣有史以來在奧運奪牌的第一人。 江文也出生在日本時代的台灣大稻埕,小時候舉家搬遷到廈門,他念的是專門讓台灣子弟就讀的旭瀛書院。13歲那年,江文也的母親病逝,做生意的父親無暇照顧孩子,於是他跟隨大哥到日本讀書。 江文也到了日本長野縣讀中學,畢業後依照父親的期望進入武藏高等工業學校就讀。「務必修備德意志式的生產技能」,這是父親的期待,卻不是江文也的興趣。他的興趣是音樂,利用課餘的時間,江文也到東京音樂學校進修,學習聲樂。 工業學校畢業後,江文也曾到印刷工廠當學徒,他看到哥倫比亞唱片公司正在招募歌手,興奮地趕快跑去應徵,成功獲得錄取。以「江文也」之名,灌錄了人生的第一張唱片《肉彈三勇士》,是78轉的「蟲膠唱片」。 江文也發片之後一炮而紅,他接連參加多次全國性音樂比賽,年年入選,卻總是拿到第二名。那麼第一名是誰呢?「從缺!」 江文也彈琴時專心的神情(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身為台灣人,難以出頭,彷彿是種宿命。 1934年台灣同鄉會在東京成立,組成鄉土訪問音樂團,江文也也跟著回台灣巡迴演出。出生在台灣的江文也,求學歷程多在日本,回台灣受到故鄉人情以及一景一物的觸動,江文也的靈感突然大量湧現,過去不曾作曲的他,創作了他的第一首鋼琴曲《城內之夜》。 同年他再受邀回台巡演,故鄉台灣彷彿是江文也的創作泉源,巡迴結束他在返日的顛簸船上,創作了《白鷺鷥的幻想》,白鷺鷥,就是代表著「台灣的意象」。 《白鷺鷥的幻想》譜成了管絃樂,獲得當年日本全國音樂比賽作曲組第二名,江文也彷彿是「永遠的第二名」,難道台灣人永遠只能屈居第二名嗎? 奧林匹克運動會1936年在德國柏林舉辦,那時的奧運設有藝文競技項目,江文也將他的處女作,來自台灣靈感寫下的鋼琴曲《城內之夜》,改編為管絃樂《台灣舞曲》,《台灣舞曲》一路過關斬將,成功通過日本國內初選,和其他四位日本教授級的音樂大師一起參加奧運,在世界的舞台上與各國好手競技。學作曲只有三、四年時間的江文也,卻以人生第一號作品《台灣舞曲》,獲得奧運「特別獎」,而其他四位日本音樂家沒有獲得任何獎項,那年,江文也只有26歲。 《臺灣舞曲》 樂譜封頁(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在日本永遠第二名的江文也,即便獲得國際級大獎肯定,日本媒體卻是低調以對;消息傳回台灣,造成空前轟動,報紙頭版報導。 有感於被殖民者的無奈,江文也永遠被日本人視為台灣人,永遠不是自己人,他決定接受北平師範大學音樂系邀請,到中國教書。 搭船到了中國,江文也開啟新的生活。生活的點滴,都成了他的創作素材。這時期的江文也,融合中國古典元素,創作了大量作品,他也將中國祭孔古樂改編為管弦樂曲《孔廟大晟樂章》,並請來東京交響樂團演奏,由江文也親自指揮。 江文也創作《孔廟大晟樂章》。(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時局動盪不安,1945年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江文也人還在中國,此後他終於再也不是被殖民者了! 滿心歡喜的江文也,將《孔廟大晟樂章》手抄總譜呈獻給蔣介石國民政府;卻因曾為日本電影配樂,36歲的江文也被冠上「文化漢奸」的罪名,羅織入獄。 日本時代才華洋溢的作曲家江文也,被國民政府囚禁在外籍戰犯拘留所。「忘了人生還有黑暗、虛偽的一面......」黑牢底下,江文也心酸地寫下他的獄中日記。 在台灣熱心人士組成「台灣光復致敬團」,積極到中國奔走營救之下,江文也終於出獄。出獄後,他認識了天主教神父雷永明,在墜入人生深淵時不斷地鼓勵他。因此,江文也協助創作了有史以來第一首中文歌詞譜曲的《天主教聖詠》,陸陸續續創作了許多聖歌。 出獄後,江文也創作許多天主教聖歌。(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1949年,國民政府撤退來台,江文也即使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台灣,然而他被當局指為「漢奸」甚至逮捕入獄,只好選擇留在中國。 隔年,江文也受聘為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教授。本以為人生終於安穩下來,誰知是另一段悲愴樂章的前奏。 他仍舊是不斷地創作,持續蓄積創作能量。然而,共產黨發起「反右運動」,江文也被列為「右派份子」,遭到批鬥,教授職務竟然遭到撤職。 沒有工作,江文也為了生活,只好忍痛賣掉鋼琴;儘管沒有了鋼琴,音符仍在江文也的心中,他還是沒有放棄作曲。 一谷還有一谷低!隨後而來的「文化大革命」,江文也再被批鬥,被打入「黑五類」。60歲的他,被下放中國人民解放軍第38軍部隊接受勞改,江文也由一位音樂系教授,淪為掃廁所的工友。他的所有創作及手稿,不是被沒收,就是遭到銷毀。一代音樂家的創作生命,徹徹底底遭到扼殺...... 直到「四人幫」垮台,江文也才獲平反,恢復教職。然而,多年的勞改生活,江文也的健康每況愈下,如同風中殘燭。 病榻之上,江文也沒有一刻忘記他畢生最熱愛的音樂,他要繼續創作! 多年勞改之後,江文也病倒。(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多年之後,在美國的海外台灣人包括林衡哲醫師和藝術家謝里法等人,積極去函北京,尋找「消失的台灣音樂家」江文也。卻發現,多年勞改之後,他已病倒、中風癱瘓,臥病在床了。 1983年10月24日江文也病逝北京,他的最後遺作是交響樂《阿里山的歌聲》,這是從小母親唱給他聽的山歌旋律,他始終沒有忘記。 他的一生是傳奇,歷史終究要還給江文也一個公道。 在日本時代,江文也是永遠的第二名,他被認定是被殖民的台灣人;在國民政府時代,江文也因曾幫日本電影作曲,被蔣政權視為文化漢奸,逮捕入獄;在共產中國時代,江文也又被打入黑五類,下放勞改,從音樂系教授淪為掃廁所工友,連他的小女兒,都到長大後才知道原本以為掃廁所的父親,原來是位傳奇的音樂家! 「我還認為,南海那個美麗的白鷺之島的血液,是無比的美麗、優秀。我抱著它而生,而將死去,這不僅僅是願望,而是這樣作下去。」這是江文也晚年親筆寫下的手稿。 從小出生在台灣的江文也,始終對台灣有著最深的依戀,他的第一號作品是《台灣舞曲》,接著是《白鷺鷥的幻想》,到他人生的最後一曲《阿里山的歌聲》,流著台灣血液的江文也,在在都以台灣這塊土地作為創作的母體。 身為台灣人,應知台灣事,我們不能忘記,這位台灣的作曲家,江文也。 江文也人生的最後一首作品,《阿里山的歌聲》。(圖片: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
張肇烜 2017-05-03
飲水思源!一位深愛台灣的日本人,讓嘉南荒漠變良田:八田與一

飲水思源!一位深愛台灣的日本人,讓嘉南荒漠變良田:八田與一

  他是台灣「嘉南大圳之父」八田與一,因為他的努力和建設,灌溉了台灣十五萬甲的嘉南平原;每年的5月8日是他的紀念日,眼看逝世75周年就要來到,八田與一的銅像竟遭到狠心地斷頭...... 八田與一銅像。(圖片:作者翻攝自 YouTube 日本人技師 [台湾にダム建設]八田與一さん) 台灣是個多山的島嶼,一望無際的嘉南平原是多麼的珍貴;然而,過去的嘉南平原多還是旱田,也就是俗稱的「看天田」,不僅水源完全來自天上的降雨,還可能遭受洪水、乾旱與鹽害。 這樣的情形,直到日本時代總督府確立「農業台灣、工業日本」政策後,才出現改變。 1910年,東京帝國大學工學部土木工學科畢業的八田與一,飄洋過海來到台灣,他希望能在亟需建設的台灣,發揮所學和一身長才。 八田與一從最基層的「技手」做起,很快就受到上司重用,要他全台走透透,從南到北看台灣每一個地方,需要那些基礎建設。四年之後,八田與一升任「技師」,負責桃園台地的灌溉工程,282公里的水路,可灌溉22000多甲的農地。 之後,八田與一繼續他的台灣水源調查,並向台灣總督府提出「日月潭水力發電廠」和「嘉南平原灌溉計畫」。 來台已經七年了,懷抱建設夢想而來的八田與一已經31歲了,日本的家人都要他趕快回去,成家立業。 八田與一順家人之意,回到故鄉金澤,並透過媒妁之言與米村外代樹認識。 八田與一與妻子外代樹。(圖片:作者翻攝自 YouTube 日本人技師 [台湾にダム建設]八田與一さん) 外代樹是醫生之女,家境非常優渥。她的母親聽聞八田與一還想回去台灣,她認為,台灣是一個很落後的地方,還有瘧疾等傳染疾病,因此強力反對女兒嫁給八田與一。 所幸,外代樹的父親是一位非常明理的醫生,他要妻子好好檢討,要結婚的是外代樹,不是你!你怎麼可以干預女兒的人生。 八田與一和外代樹終於順利成婚,婚後八田偕同妻子,定居台灣。 回到台灣之後,八田與一先前提出的「嘉南平原灌溉計畫」在土木部裡引發討論,若真的動工,將會是全亞洲最大的工程,然而,高額的興建經費恐怕拖垮財政;八田與一面對各方質疑,不改立場,他說:「有錢沒錢,我們的財政部門要去考量,我是在做我自己該做的事。想該如何把台灣的經濟、民眾的生活照顧好......」 八田與一的計畫極具前瞻性,卻因預算問題遭到駁回。 然而,1918年日本本土發生「米騷動事件」,總督府決定興建「嘉南大圳」。 台灣嘉南大圳貯水池堰堤工事。(圖片:Wikimedia Commons) 「公共埤圳官佃溪埤圳組合」於是成立,由八田與一率領80多位專業技術人員完成興建之前的實地測量以及相關設計規劃、工程事宜。 到了雲嘉南,八田與一看到當地農民的辛苦,要水卻苦無水可用,他更加深了要好好建設嘉南大圳給嘉南平原送水的信念。 讀土木工程的八田與一,念書時教授曾跟他說:「如果你要造橋,要做一條可以長久的橋,你做的這座橋,要讓大家100年後還能走。」 八田與一深受老師啟蒙,他希望他規劃的嘉南大圳,也能夠讓百年後的台灣農民都能夠有水可用,這就是他的初心。 他規劃嘉南大圳的心臟就是「烏山頭水庫」的建造,將引曾文溪上游的溪水,蓄水量可達1億5000萬噸,規模是當時東亞第一大、世界第三大。 除了烏山頭水庫還不夠,八田與一又規劃引濁水溪的給水路及其他錯綜的引水道,水道長達16000多公里,光是水道長度足足可以繞台灣13圈,總灌溉面積達到15萬甲地。 烏山頭水庫舊放水口。(圖片:Wikimedia Commons) 大家都認為經費太高、工程太浩大了;八田與一堅持他的理想,人工加上重機械的配合處理,經過10年的努力,1930年4月10日,全亞洲最大規模的水利工程「嘉南大圳」順利通水使用。 興建工程艱險,耗盡了人力和物力,更有134位同仁在興建過程中不幸因意外或是瘧疾等疾病殉職,因此特別立了「殉工碑」作為紀念。 石碑下的碑文是重情重義的八田與一親自撰寫,其中這麼一句是這樣寫的: 「如果曾文溪的溪水慢慢地還是在流, 你們的英靈永遠和烏山頭水庫, 照映了我們整個嘉南平原。」 碑文一筆一畫不分台灣人或是日本人,依照殉職時間先後,題寫了每一位殉職者的姓名。 烏山頭水庫殉工碑。(圖片:Wikimedia Commons) 完成嘉南大圳偉大工程,將嘉南旱田變水田,農作物產量大增了約四倍,從此奠定了台灣的農業經濟基礎。 當地人為了感念八田與一的貢獻,特別請日本雕塑家都賀田勇馬製作八田與一銅質塑像,1931年開始,這座身穿工作服、工作靴、席地坐在堤堰上沉思的八田與一,目視著一手建造的烏山頭水庫。 八田與一的銅像很特別,和一般做得又高又大的威嚴政治人物或是軍事人物銅像截然不同;他的存在,是因為大家的尊敬,因此顯得特別生活化、平凡又親民。 八田與一在嘉南大圳竣工後,則繼續台灣各地的水利發展規劃,他花了六年多的時間完成「全島土地改良計畫」,希望能夠提高土地的生產力,另外也提出大甲溪發電計畫等。 1930年完工的嘉南大圳。(圖片:作者翻攝自 YouTube 日本人技師 [台湾にダム建設]八田與一さん)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無情的烽火,擾亂了日常。由於戰爭需要,政府到處收繳銅製品,佇立在烏山頭的八田銅像也就此消失。 而八田與一被派遣至菲律賓進行「棉田灌溉計畫」,但是他所搭乘的輪船「大洋丸號」卻在航行途中遭到美軍魚雷轟炸,「大洋丸號」就此沉沒,人在船上的「嘉南大圳之父」八田與一連同全船817人沉入海底,結束短暫卻貢獻非凡的一生。 約莫一個多月後,八田與一的遺體奇蹟似的被漁民尋獲,他的胸前放著一本羊皮記事本,雖然泡在水裡很久了,卻仍然可見筆跡寫下的地址;八田的遺體火化後,由長子將骨灰帶回台灣,從此長眠在烏山頭水庫。 八田與一與外代樹合葬之墓。(圖片:Wikimedia Commons) 而妻子外代樹一個人要帶著八名兒女,在戰爭中努力的生活,後來因為美軍空襲台北城,她們被疏散到烏山頭,這個永遠難忘的地方。 1945年,日本戰敗,所有日本人都要遣返離開台灣。 當時外代樹和子女都避居在這個丈夫投注畢生精力、歷經千辛萬苦建造的烏山頭水庫,她想大半輩子都在台灣了,如今丈夫因戰爭身亡了,她和八個子女竟落得狼狽遣返的悲慘命運..... 悲從中來的外代樹留下一封遺書:「愛慕夫君,我願追隨去......」 她在兒女熟睡之際,毅然跳入烏山頭水庫的放水口,投水自盡。八田與一夫妻倆,從此合葬在烏山頭珊瑚潭北側的大壩,夫妻再也不分離了。 而八田夫婦身後留下的二男六女共八名子女,全都在台灣出生、在台灣長大,台灣就是他們的故鄉,在戰後,全數遭到國民政府遣返,被迫離開台灣。 八田妻子帶著小孩的塑像。(圖片:作者翻攝自 YouTube 日本人技師 [台湾にダム建設]八田與一さん) 儘管國民政府來台之後,氣氛巧妙轉變,嘉南農民感念八田與一,不僅為八田夫妻合葬立墓,更在每年的5月8日,八田與一罹難那一天舉辦紀念追思會,從不中斷。 多年之後,那尊為了戰爭收起來的八田與一銅像,竟由一位水利會員工在台南官田火車站的倉庫中發現,立即向政府申請設置許可。 然而,申請一直沒有核准,直到1981年,政府終於核准八田與一銅像設置許可。闊別多年,八田與一重新回到烏山頭水庫,守護嘉南平原的生命泉源。 2017年,適逢八田與一逝世75周年,豈料佇立烏山頭水庫的八田與一塑像卻遭利器破壞,頭部遭到割除。 知道歷史的人,知道八田與一是這麼一位深愛台灣的日本人,費盡千辛萬苦,讓嘉南從此荒漠變良田,看見風吹動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稻田。 身為台灣人,是不會忘記八田與一的。 直到今天,烏山頭水庫的水還是涓涓地流著,幾十年,溪水不僅灌溉了良田,也讓農人的每一滴辛苦汗珠終成稻穗,溪水也流入台灣人的心田。 飲水思源!在八田與一的銅像前,我們感謝他在台灣泥土中播下希望都來不及,我們慚愧自己愛台灣這塊土地竟不如一位日本人,怎還有人會去破壞呢!
張肇烜 2017-04-19
每個台灣人都聽過的好聲音: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

每個台灣人都聽過的好聲音: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

他的歌曲,就算不會唱,幾乎每個台灣人都聽過。《雨夜花》、《望春風》、《月夜愁》、《四季紅》都是「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的作品。 「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圖片:Wikipedia Commons) 鄧雨賢的一生如同流星一般,短暫卻很璀璨!他出生在日本時代桃園龍潭的書香世家,三歲時因為父親工作關係,舉家遷往台北大稻埕。也因為這樣的機緣,道地的客家子弟,日常生活中也接觸到台語。 求學過程堪稱一路順遂,鄧雨賢大學考進台灣總督府台北師範學校(今日台北市立大學),畢業後分發到台北日新公學校(即今台北市立日新國小)教書。 鄧雨賢的個性內向,他把感情全貫注在音樂之中。大學期間,他時常沉醉於音樂演奏之中,他會彈奏鋼琴、小提琴、大提琴等樂器。 教書隔年,他奉父母之命,透過媒妁之言,與妻子鍾有妹結婚。這樣的時間,持續了四年。鄧雨賢實在無法忘懷對音樂的熱愛,他決定放棄穩定的教職,將妻子和兒子留在台灣,24歲那年毅然決然,隻身赴日,他要到日本學音樂。 到了日本,鄧雨賢至東京音樂學院深造,在這裡他不只學習樂器的演奏,也深入研究音樂理論,並且開始學習作曲,鄧雨賢的音樂創作生涯就此展開。 回台灣之後,初試啼聲之作,是以從小長大的大稻埕為主題的「大稻埕行進曲」。     起初鄧雨賢為了生活,曾短暫到台中地方法院擔任通譯官,後來他為了專心創作,再度辭去工作。因緣際會之下,加入古倫美亞唱片公司(日本第一家唱片公司),那一年是1933年,鄧雨賢28歲,他一連創作了《望春風》、《月夜愁》、《雨夜花》和《跳舞時代》等膾炙人口的歌曲。 幾年之內,鄧雨賢大量創作,一首一首的好歌都在這幾年誕生。鄧雨賢被譽為是當時流行歌壇的「四大金剛」,也從流行歌壇跨足為電影配樂。     遺憾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政府在台灣推行「皇民化運動」,要求台灣人全面說日語、更改為日本姓名。 鄧雨賢有了日本名字東田曉雨,他的創作包括《望春風》、《雨夜花》、《月夜愁》等都被強迫改編為日本軍歌。《望春風》改為《大地在召喚》、《雨夜花》改為《榮譽的軍夫》、《月夜愁》則成了《軍夫之妻》。 這麼一改,完全喪失曲子原本的精神,讓鄧雨賢感到非常悲憤,他辭去唱片公司工作,重回學校,遷居新竹,到芎林國小教書。 鬱悶的心情,影響了身體的健康。1944年,鄧雨賢猝逝,過世時只有38歲,學校為他舉行「校葬」告別式。 生命不在長短,而在價值,「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的生命只有38載,遺留近百首的歌曲,卻持續傳唱到今日...... 鄧雨賢在日本戰敗前過世,接著國民政府來台,台灣進入戒嚴時期之後,鄧雨賢的台語歌曲包括《雨夜花》等竟成了「禁歌」,卻絲毫無損台灣人對鄧雨賢創作的喜愛。 1979年有黨外歌神之稱的邱垂貞先生,因為在「美麗島事件」現場唱了《雨夜花》、《望春風》和《補破網》三首歌曲,坐了黑牢四年半。 「雨夜花雨夜花,受風雨吹落地......」幾乎每個台灣人都能哼上幾句的《雨夜花》,歌詞絲絲入扣地描寫時代背景,也恰好符合台灣人的心聲;《望春風》則獲選為最受歡迎台灣百年老歌的第一名,被認為是最具特色的「台灣調」。 解嚴之後,大家逐漸重新開始認識台灣的文化和藝術。我想起,我的母校「彰化高中」有一座現代化的音樂廳,在1996年落成啟用。當時舉辦票選命名活動,由台灣文學研究社命名的「雨賢館」獲得票選第一名,有別於全台林立的「中山堂」,這是全台灣第一座用台灣人物命名的校園建築。 彰中圖書館主任呂興忠回憶道:「當時命名為『雨賢館』時,有師大畢業的音樂老師,問我『鄧雨賢是誰?』」 位於彰化高中的「雨賢館」,為紀念鄧雨賢先生。(來源:彰化高中網站) 鄧雨賢是誰?他是「台灣的歌謠之父」。鄧雨賢創作的一首首好歌,曾經因為日本皇民化政策被強制改為日本軍歌,曾經因為戒嚴又成了「台灣禁歌」,連作曲者都不敢寫,用「佚名」來取代;儘管如此,直到今日,這些優美的台灣好歌,還是持續地傳唱下去,因為,這是專屬於台灣的好聲音。
張肇烜 2017-03-22
課本不敢寫的最劇痛歷史...張七郎父子三人滿腔熱血灑郊­原。

課本不敢寫的最劇痛歷史...張七郎父子三人滿腔熱血灑郊­原。

  張七郎家人手牽著手,彼此緊握著,在醫院前合影,彷彿要把握全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圖/作者翻攝   他因為「東部沒醫生」,毅然到花蓮鳳林行醫;他曾經滿腔熱血,期待著「台灣光復」,卻不知這是最血腥的屠殺.....張七郎父子三人都是醫生,卻同時消失在島嶼之上,墓碑上刻寫著:「兩個小兒為伴侶、滿腔熱血灑郊­原」,這是二二八最苦難的屈死,也是課本不敢寫的最劇痛歷史...... 張七郎醫生的故事,在台灣社會隱埋了許多年。直到1990年才由張家媳婦張玉蟬在一次平安禮拜中堅強地對外說出,張七郎父子三人被逮捕殺害的悲慘往事...... 張七郎出生在新竹湖口,父親張仁壽是一位漢醫,因緣際會認識了來台傳教的馬偕博士,也向他學習西方醫學。 從小受父親影響,張七郎日後也當醫生。台灣總督府醫學校(今日台大醫學院)畢業後,他在淡水開業,以父之名,創設「仁壽醫院」。眼看一切都非常順遂,張七郎卻因兄長一句「東部沒醫生」,從小受「馬偕精神」影響的他,決定舉家遷往花蓮鳳林鄉,將「仁壽醫院」遷移到台灣的東部。 張七郎的妻子詹金枝是出身名門,也具助產士資格,兩夫妻熱心公益,對病人照顧入微,如果病人沒有錢,完全不用付醫藥費,「仁壽醫院」很快就名聲遠播,成為民眾最信任的醫院。 除了醫療之外,張七郎有感於台灣人受日本殖民低人一等,他認為只有透過教育,台灣人才能與日本人爭得一席之地。他不只將自己的孩子都送到日本讀書,也在花蓮鳳林創設鳳林中學。 「他知道知識就是力量,要想讓窮人翻身,就要讓他們多讀書。」媳婦張玉嬋女士這麼說。她是張家的童養媳,張七郎卻還是堅持要她完成台東女中的課業。 「沒有張七郎,我們這一代人今天應該還在種田。」多年之後,鳳林鄉成了「校長之鄉」,堪稱是全台校長密度最高的小鎮,張七郎的遠見,可見一斑。 創辦鳳林中學的張七郎醫師。圖/台灣新民報:台灣人士鑑 1945年,日本戰敗,台灣將要進入新的時代,台灣人終於不用再當次等公民,這是「台灣人治理台灣人」的時代。 這個想法,很快就證明是錯誤的。 張七郎同樣抱持這樣歡欣鼓舞的想法,他很開心「台灣終於光復了」,要求三個在滿州國行醫的兒子通通回到台灣,他把醫院和學校交棒給兒子。自己不僅籌建磚造牌樓慶賀「光復」,也積極參與國民政府,希望能夠建設新台灣。 張七郎當選花蓮縣參議員,被推舉為議長,也是制憲國大代表。 喜悅沒有維持很久,醫生出身的他,很快就感受到人心的不安與浮動。 「轟炸驚天動地,收復歡天喜地,接收花天酒地,政治黑天暗地,人民喚天叫地......」張七郎在1946年4月1日的日記上寫了這首台灣流行歌。 旁邊還寫著:「犬去豕來,台灣建設徒聽空音......」句句都是對時局的心灰意冷。 張七郎勇敢地在議會中直言,他希望為百姓請命;他的意見當然不會被接受,反而將他逼入險境。 一年之後,「二二八事件」爆發,軍隊鎮壓從台灣西部開始,當駐軍移往東部時,花蓮地方人士還設宴款待。誰知,宴席完畢的當晚,軍警來到仁壽醫院,謊稱多名軍人宴會後上吐下瀉,需要醫治,要求張七郎的兒子宗仁帶最好的藥前往治療;騙走張宗仁醫師後,同批人馬,到住家中強行帶走張果仁醫師;另外一批人,則到張七郎家中,進門捆走張七郎和二兒子張依仁醫師。 「我可以替阮老爸去嗎?讓老爸在家裡。」張依仁對士兵這麼說,士兵沒有理會,將兩人雙手彎到背後,用繩子綁起來。 「子孫可憐......」被綁走的當時,張七郎對著兒子依仁這麼說,這是父子的訣別之語。 父子四人都是醫生,四人被帶到軍隊駐在所。 四月四日當晚鳳林槍響,張七郎、張宗仁、張果仁父子三人,被押到鳳林近郊的公墓槍斃,屍體用土草隨意掩蓋著,慘死時分別只有60、31、25 歲。 隔日清晨,張七郎醫師的妻子詹金枝吩咐媳婦做了四個便當,她帶著便當到駐軍處,卻被退回三個,只留了一個便當。詹金枝覺得非常的不安,回到仁壽醫院,才有人告知,張家父子三人昨晚被槍決了...... 唯一沒被槍斃的張依仁,因為妻子在他口袋塞了一張「軍醫證明」,因而逃過一死。 堅強的妻子詹金枝,號召全部的家人到外找尋遺體,最後才在公墓找到。隔日清晨,偷偷地用牛車將張七郎父子三人的遺體運回家中。 張七郎身上多處瘀傷,兩槍從背部貫穿前胸。 張宗仁眼眶和臉上都有密密的刀劍刺割傷痕,右手腕骨折。 張果仁兩槍彈孔穿透前胸,腹部被刀劍刺破,腸子外露外流。 張七郎父子三人的最後遺體,身上各中兩彈,子彈從背後射穿胸膛,他們的雙手都遭到反綁,身上衣物全無,僅存內衣褲,值錢的外衣和隨身皮包、物品全部被剝下。張家女人,一瞬之間都成了遺孀,她們堅強地幫先生清洗滿是血汙的遺體。 兒子果仁的肚子被尖刀刺穿了,腸子都跑出來了......再怎麼堅強的母親,都無法忍受如此大的傷痛,詹金枝卻還是親手將兒子的腸子塞進肚子裡,一針一線的重新縫合。 肅殺的年代,張七郎父子三人僅在鳳林教會舉辦簡單的告別式,只有家人參加,其他人根本不敢來。告別式後,三人遺體合葬在「太古巢農園」裡。 墓碑由張七郎的哥哥題字,上頭刻著「兩個小兒為伴侶、滿腔熱血灑郊­原」的碑文,時間是「主後一九四七年四月四日夜屈死」,字字句句,都是最沉痛的血與淚。 張七郎遭難之墓上刻寫著「兩個小兒為伴侶、滿腔熱血灑郊­原」。圖/作者翻攝 張七郎父子三人慘死之後,妻子詹金枝一人得扛起整個家族的重擔,原本歡欣鼓舞慶團圓的美好家族,現在卻成「三個寡婦」和「五個孤兒」,是「一個沒有笑聲的家」...... 「生活、金錢都是身外物,讀書為了要出國,不要留在台灣被國民黨殺掉。」詹金枝勇敢堅強地將子孫一個一個全送出國,她為延續張家,付出了一切,自己忍受著冷清與孤寂,只能在夜裡悲泣,她不希望子孫再受到任何傷害。 「萬一我死了,不用通知孩子們回來。」她再三的強調。 張七郎醫師家族承受著世間的劇痛,走過死蔭的幽谷。圖/作者翻攝 唯一的倖存者張依仁曾短暫到淡水行醫,診所名稱一樣叫做「仁壽醫院」,扶持弟弟們長大成人;儘管避走異地,卻還是屢屢受到特務騷擾,常常在深夜到住處翻箱倒櫃。張依仁和其他家人只好逃離台灣,他們陸續到美國、巴西,重新開始生活。 張依仁醫師到了巴西,沒辦法取得當地醫生執照,在醫院裡領著微薄的薪水。即便他到了巴西,還是不得安寧,駐巴西副領事竟要求巴西將他驅逐出境,他只好再避居到巴西的鄉野,甚至連妻小都不敢聯繫。 而他的妻兒在巴西靠著賣雜貨維生,孩子讀書之餘,打工賺取學費,後來都考上當地醫學院,成為眼科醫師。 一直守在家的張七郎妻子詹金枝,曾多次拿著「訴冤狀」,希望能夠還一家清白,卻始終未果。 唯一得到的批示竟是,「張七郎、張宗仁、張果仁等背叛黨國、組織暗殺團,拒捕擊斃一案經前台灣警備總司令部電准備查在案。」 張七郎妻子詹金枝血淚寫下的「訴冤狀」。圖/作者翻攝 1982年,詹金枝去世,在巴西的兒子得知後,想回台灣奔喪,竟遭刁難,沒辦法取得回台灣的簽證,成為兒子心中永遠、永遠的遺憾。 張七郎妻子詹金枝去世後,媳婦玉蟬繼續守著鳳林的「太古巢老家」。 張七郎之妻詹金枝於1982年過世。圖/作者翻攝 「我很想要平反,我要把媽媽留下來的『訴冤狀』拿給總統......」多年之後,她在一次平安禮拜中堅強地對外說出,張七郎父子三人冤死的悲慘往事...... 花蓮鳳林張七郎家族的悲劇終於讓世人知道,2011年滅門慘案中唯一的倖存者張依仁醫師病逝於台中中山醫院,他生前絕口不提往事,卻在生命最後一段路,接受訪談,留下珍貴的口述歷史。 張依仁醫師安息告別禮拜。圖/作者翻攝 70年過去了,受苦的靈魂,歷史不能被忘記。 張七郎醫師家族承受著世間的劇痛,走過死蔭的幽谷,就像張依仁的女兒張芳滿醫師說的:「我認為歷史很重要,絕對不能忘記,我們應該更瞭解,也要講給更多人聽,大家才會覺悟,我希望這樣的悲劇不會再發生......」 【相關連結】 張肇烜醫師的臉書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chaohsuanchang
張肇烜 2017-02-25
為何台灣第一位留美博士,死後連屍首都找不到?沉冤70年、課本不敢寫的最痛歷史

為何台灣第一位留美博士,死後連屍首都找不到?沉冤70年、課本不敢寫的最痛歷史

原本終於盼望到「台灣光復」的這一刻,卻沒想到不久之後,他成了消失在島嶼上的台灣菁英之一…(圖/wikimedia commons) 台灣第一位留美哲學博士林茂生,一生都為台灣的教育和文化努力;原本終於盼望到「台灣光復」的這一刻,卻沒想到不久之後,他成了消失在島嶼上的台灣菁英之一…… 出生台南的林茂生博士(1887-1947),是台灣第一位留美哲學博士。林茂生博士在書香世家長大,他在長老教中學(今長榮高中)畢業之後就赴日本讀書,1916年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哲學科,成為「台灣第一號文學士」。   日本學成畢業後,林茂生無論如何,都要回到母校,「家父用感謝與分享的心情,從事教育,培養子弟。」林茂生的兒子林宗義醫師曾這麼說。 林茂生回到母校長榮中學擔任教務主任。他也在台南商業專門學校兼職,是學校裡「唯二」的台灣籍老師,卻受到與日本人截然不同的不公平待遇,日方還要求師生都要參拜神社,他對日本殖民下的台灣感到不滿。他堅持不改日本姓,在家也堅持和家人用台語交談,不講日語。 教書之餘,他到處奔走、四處講演,林茂生希望能夠實現讓台灣人自由接受新式教育的理想。 就讀東京帝大時期的林茂生(右)(圖片:作者翻攝,想想論壇提供) 有感於所學不足,林茂生再到美國深造,他獲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的哲學博士學位,成為台灣第一位留美博士。林茂生博士的論文題目是《日本統治下台灣的學校教育:其發展及有關文化之歷史分析與探討》,足見他對教育與文化的熱忱。 哥倫比亞大學希望留下林茂生這樣優秀的人才,致贈他一支金鑰匙,希望他能留在學校任教。 「台灣需要我!」林茂生博士拒絕了,他說:「想到台灣家鄉的一群羔羊,我實在非回去不可。」 回到台灣之後,林茂生到台北高等商業學校和台南高等工業學校(今成功大學)任教。 台灣第一位留美博士林茂生(圖片:Wikimedia Commons) 終於盼到1945年,台灣「光復」了。1945年10月25日這一天,林茂生在台北中山堂發表演說,題目是「慶祝臺灣光復」。身為台灣留美第一人,他和台灣第一位醫學博士杜聰明等人一起被聘為接收台北帝國大學委員,這就是現今台灣大學的前身。林茂生同時代理文學院院長的職務。 林茂生和多數的台灣人一樣,抱持著期待和歡喜的心情;孰料,期待和歡喜很快就變成失望和絕望…… 1930年《台灣日日新報》刊載的台灣傑出青年報導,包括林茂生與杜聰明博士。 (圖片:作者翻攝,想想論壇提供) 在那個年代,到美國留學要花很多錢。林茂生赴哥倫比亞大學深造,也是舉債留學,多年之後才好不容易償還完畢。 1947年的農曆新年,林茂生博士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跟家人說:「在我的記憶中,這是我第一個沒有負債的新年。」他不知道,風暴很快就要向他襲來。 「台灣終於光復了,以前做不到的事,現在總算可以開始做了。」林茂生博士實在太過樂觀,他在台大充其量只是代理文學院院長,負責二戰後空窗時期的交接,並無真正實權。 他一心想要台灣好,在「光復」之後創立《民報》並擔任社長。《民報》的宗旨是希望「這份為台灣人民喉舌的報紙,發揮民間輿論的力量,針對政治、經濟、民生、社會等議題,有忠實的反映與鍼砭。」 看到國民政府做不好的地方,《民報》毫不保留地公正報導,平均兩天一則,披露國民政府貪污和腐敗的行徑。媒體發揮了針砭的力量,卻也因此得罪當局。 1945年10月11日《民報》關於雙十節的報導。(圖片:作者翻攝,想想論壇提供) 1947年,台灣發生「二二八事件」,許多台籍菁英都未能倖免於難。「局勢不好了!看樣子,台灣人將要更加艱苦了!」林茂生博士憂心忡忡地感慨。 好友要他快點走避,免遭不測,他卻說:「他們知道我林茂生並沒有做什麼,能對我怎麼呢?」後來情勢是愈演愈烈了,在次子林宗義醫師苦勸之下,林茂生避居到他的住處,《民報》也被迫停刊。 「他帶來一些書、棋子、棋盤,到了第三天,棋子下膩了,書也看完了,那天正好是3月10日南京政府援軍在基隆上陸,他說他要回去拿幾本書就過來,哪知道,因事絆住了,當晚他並沒有再到我那邊去。 隔日早晨9點許,我家佣人跑來告訴我說:昨晚老先生被帶走了,情形不好,老太太十分擔心,吩咐你小心,切不要出門。到了那下午,我實在忍不住了,便到我家母處。 當時家祖母尚健在,家母才告訴我:昨夜有八個人乘一輛汽車,先把房子圍住再敲門,闖了進來,就拿出手槍,對著你父親說:『陳長官請你去說話。』你父親說:『我的意見他都已知道啦!』但是無法抗拒,掏出身上的鑰匙交給我,就被他們帶走了。」 林宗義醫師回憶道。他的父親林茂生,一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那一年,林茂生博士剛好60歲。林茂生從此失蹤,連最後的遺體在哪都沒有人知道。曾有傳說,他被裝在一個大麻布袋裡,直接丟進淡水河。 〈串綁的冤魂〉油畫194x130cm,2007(圖片:施並錫畫作,想想論壇提供) 多年之後,俗稱「蔣檔」的「大溪檔案」終於解密,文件中所列林茂生的「罪名」有三:一、陰謀叛亂,鼓動該校(台灣大學)學生暴亂;二、強力接收國立台灣大學;三、接近美國領事館,企圖由國際干涉,妄想台灣獨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台灣第一位留美博士林茂生,一生橫跨了清代、日本時代到國民政府時代,他在日本殖民統治之下,遭到排擠壓迫;好不容易終於盼到了「台灣光復」,短短兩年,卻命喪「祖國」,一代奇才,就此殞落了…… 「教育,是台灣前途光明的唯一希望。」這是林茂生博士一生的期許和信念。他要台灣人永遠保存自己的風格與文化,致力於台灣文化和教育的啟蒙。歷史可以被原諒,但是不可以被忘記,我們要永遠記得這位台灣歷史上的「生命哲學教育家」。 《大溪檔案》解密。(圖片:國史館,想想論壇提供) 文/張肇烜 本文/圖經授權轉載自想想論壇(原標題:【人心人術】在二二八中消逝的台灣第一位留美博士:林茂生)
張肇烜 2017-02-23
用愛填補人間殘缺...「補臉天使」羅慧夫

用愛填補人間殘缺...「補臉天使」羅慧夫

  羅慧夫醫生。圖/羅慧夫顱顏基金會 他被稱作「補臉天使」,從美國來台行醫超過40年。羅慧夫醫生用愛填補人間的殘缺,讓孩子們從此之後,有一個更完整的生命。 「我小時候住在鄉下地方,我的父親是一位教師,我的家族裡面大部分是老人,因為我是家裡的獨子。小時候,我常常去賣報紙,在我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去當兵,在一個海軍醫院,我的工作是在開刀房,做一般護士做的工作,對醫療方面的事感到興趣。所以因為這樣,我念大學的時候,我的目標是要念醫學院......」羅慧夫醫生娓娓道來他從小在美國的生活,最不簡單的是,全程他都用台語說。 讀愛荷華大學醫學院時,羅慧夫與妻子白如雪結婚。準備在美國開業時,他輾轉接到一封來自台灣的信。 這是馬偕醫院院長夏禮文寄出的「求才信」,他即將要退休,希望有人能來台灣。羅慧夫陷入長考,幾經考慮,他毅然決定和妻子帶著兒女,來到這未知的東方島嶼。 羅慧夫醫生和妻子帶著兒女來到台灣。圖/羅慧夫顱顏基金會 羅慧夫要趕快融入台灣的生活,來台灣的第二天,他就去學台語,因此他的台語講得比很多台灣人都還要好。 隔年三月,羅慧夫就任馬偕院長,當時馬偕的規模不比今日,已經好幾個月發不出薪水、員工的士氣非常低落,堪稱是接下一個燙手山竽。 他是醫生,在行政管理及經營上,有許多不足,他找來台大商學院畢業的張錦文先生幫忙。在馬偕17年的時間,羅慧夫創辦了台灣第一個小兒麻痺重建中心、台灣第一間加護病房、台灣第一個唇顎裂中心、第一台山地巡迴醫療車、第一個自殺防治中心生命線以及台灣第一個燒燙傷中心。 羅慧夫認為:「做這些事,錢,其實不是最重要的。」他覺得「人」才是決定醫療品質優劣的關鍵。因此,他最重視人才培育,把他所學所知的都無私地傳承,他也選送院內醫師、護理、檢驗等各專業的人員出國受訓,他希望學生都能比他還要好,還要優秀。 1976年羅慧夫離開馬偕,擔任台北長庚醫院創院院長,他繼續在這裡成立台灣第一個唇顎裂暨顱顏中心、第一個顯微中心與第一個美容中心。他傾全力投注在整形外科的發展。今日,長庚整形外科能在世界居於領先地位,全歸功於一手打造的羅慧夫。 羅慧夫希望學生比他還要好。圖/羅慧夫顱顏基金會 「羅慧夫醫師亦師亦友亦夫,全台灣300個整形外科醫師中,一半以上是他的徒子徒孫,就連國際間,也有37國、267為醫師曾來台受教於羅慧夫醫師長達半年以上。」長庚醫院院長這麼說。 羅慧夫對學生好,但也很嚴格。曾有醫師縫合傷口稍有瑕疵,羅慧夫厲聲要他:「拆掉!重縫!」對待病人,不能有半點的馬虎,他說:「因為這條線一上了病人的臉,就跟定了他一輩子,絕不能馬虎行事。」 生命的不完美,可以用愛來彌補。 「一個唇顎裂的手術只需要1至2個小時,可是卻可以重建一個孩子的一生。」羅慧夫醫師說。他最歡喜的就是,「缺嘴」的囝仔變「真水」,幫助這些囝仔讓他覺得很快樂! 羅慧夫醫生用愛填補人間殘缺。圖/羅慧夫顱顏基金會 1989年羅慧夫捐出十萬美金,約台幣三百萬元的積蓄成立「財團法人羅慧夫顱顏基金會」,致力於先天顱顏缺陷孩子的全人醫療照顧。 來台40年,他創下許多台灣第一的紀錄,羅慧夫醫師要退休了,他卻發現罹患了攝護腺癌。 「如果我留在美國,我會是一個賺很多錢的外科醫師。」羅慧夫曾經這麼說。他卻選擇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退休回到美國時,他的身上連買輛車的錢都沒有。後來他又罹患帕金森氏症,需要動腦部的手術,他也拿不出錢來...... 錢哪裡去了呢?羅慧夫的錢都捐給教會、醫院,拿去幫助最弱小的貧病人家。 後來還是羅慧夫的學生私下募款和基金會協助,讓他得以接受手術治療。 羅慧夫醫生,最後一次回台灣了......。圖/羅慧夫顱顏基金會 努力的治療,羅慧夫醫師還想要再回來台灣......儘管他退休了,深受帕金森氏症所苦,只要身體許可,他盡量能夠每年回到台灣來。 回台的長途飛行,他老人家得從美國佛羅里達,歷經轉機,長達26小時的飛行,才到台灣。 2013年,羅慧夫醫師86歲了,他已不能再負荷長途飛行,羅慧夫說:「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台灣了......」 最後一次來到台灣,羅慧夫醫師和妻子回到他們第一次來台灣的馬偕醫院,他們難掩興奮,妻子用台語說:「我們四個孩子都很愛回來台灣,我的一個女兒跟台灣人結婚......她要來這裡說國語她不會講,但是她還會,還記得怎麼講台灣話,很謝謝你們......」 大家好不捨,羅慧夫醫師......。圖/羅慧夫顱顏基金會 羅慧夫醫生雖然已經離開台灣,但是他為台灣留下許多人才和寶貴的無價資產,還有羅慧夫顱顏基金會持續地幫助最需要幫助的孩子..... 「改變一個孩子的容顏,修補的不只是那個缺口,還有他們整個生命,讓他們對自己有愛心、對社會有感恩,長大後會是個更懂愛的人,把愛再傳下去。」 這是多麼美好的,愛的故事。謝謝羅慧夫醫師,台灣人永遠感謝,祝禱長命百歲! 【相關連結】 張肇烜醫師的臉書專頁
張肇烜 2017-02-12
那些年沒上的美術課:謝里法畫說《紫色大稻埕》

那些年沒上的美術課:謝里法畫說《紫色大稻埕》

「全台灣只有我那麼幸運,可以拿一枝筆將日據時代美術運動的地點、畫作與畫家同時有連結。」 ──謝里法   《紫色大稻埕》是台灣第一本美術小說,更是第一部將台灣前輩畫家搬上電視螢光幕的戲劇作品。撰寫《紫色大稻埕》的作者是台灣美術界的大老謝里法,他從小就出生在人文薈萃的大稻埕。那時台灣還處於日本時代,大稻埕的時代,不只是「經濟的繁榮時代」,也是「台灣文化的黃金時代」! 公視每週六晚間九點播出謝里法原著改編的《紫色大稻埕》(圖片來源:公視提供) 謝里法的童年都在大稻埕度過,小學就讀大稻埕太平國小,卻遇上戰亂和流離;直到二戰結束,台灣也結束日本時代,國民政府接收台灣,當謝里法再回到大稻埕時,曾經熟悉的街區景緻大半都已成廢墟⋯⋯ 喜愛美術的他,大學讀「師大美術系」,加入廖繼春鼓勵學生成立的「五月畫會」。畢業後他的第一份工作,來到宜蘭「礁溪中學」任教;謝里法心中還有藝術夢,他決定到藝術之都-法國巴黎學雕塑、四年之後,他又飛到美國紐約學習藝術史。 「大稻埕囝仔」謝里法,走訪這些世界級藝術重鎮,他發現巴黎蒙馬特(Montmartre)從十九世紀末開始聚集許多來自各國的藝術家,他們聚集在此,推展出新的藝術思潮;紐約的格林威治村(Greenwich Village),聚集很多畫家、文學家和詩人等。 在謝里法心中,大稻埕就像是巴黎的蒙馬特、紐約的格林威治村;人文薈萃的大稻埕,曾經匯聚了留學回來的藝術家,他們把生活方式帶回台灣,也把新的思維帶回大稻埕,進一步推動了「台灣新文化運動」。 郭雪湖《南街殷賑》畫繁華的大稻埕街景(圖片來源:台北市立美術館) 謝里法不希望台灣美術的歷史篇章只存在美術館的長廊,回國之後,他除了繼續從事藝術創作,也投入文學領域。他書寫日本時代台灣美術運動史,後來更因此延伸為他的第一部小說作品,也是台灣第一本美術小說《紫色大稻埕》。 「書中角色都是眾所熟悉的人物,只要把他們請上舞台,自然而然就演起戲來。書的作者不過是台下的場記而已,小說是這麼簡單就寫成了。」謝里法這麼說。 在50萬字的《紫色大稻埕》中,我們看到台灣前輩畫家的身影躍然紙上。舉凡陳澄波、「台展三少年」郭雪湖、林玉山、陳進和陳植棋、李石樵、顏水龍等人學畫的歷程以及參加美展、藝術創作的故事,都成為書中的內容。陳澄波,《淡水夕照》,1935(圖片來源:陳澄波文化基金會) 我想起過去曾有年輕主播鬧出「同時陳澄波他自己本人也相當的緊張」的笑話、作家小野也曾慨歎眾人只知藝人「郭雪芙」,卻不識台展三少年之一的「郭雪湖」,我們對自己的土地,對自己的歷史,真的不夠了解⋯⋯ 過去我們的歷史課本,教我們中國長江、黃河流經那些省會。我們的國小美術課本,教我們怎麼「畫車輪」⋯⋯(圖片來源:翻攝教育部審定國小美術課本) 我們的國中美術課本,教我們「認識偉大的領袖」⋯⋯ (圖片來源:翻攝國立編譯館主編國中美術課本) 我們的高中美術課本,放的竟然還是「偉大領袖的雕像⋯⋯」 (圖片來源:翻攝教育部審定高中美術課本) 台灣有好多前輩畫家,他們窮盡一生之力,創作了好多精彩的作品;可惜過去的美術課沒有上⋯⋯ 還好我們很幸運,那些年沒上的美術課,透過小說和戲劇,我們穿越時空回到日本時代的大稻埕,認識許多台灣優秀的前輩畫家,看見畫家風骨,重現台灣重要畫作,同時也上了一堂寶貴的台灣美術史!
張肇烜 2016-09-07
用一輩子畫下台東最溫暖的陽光:丁學洙

用一輩子畫下台東最溫暖的陽光:丁學洙

「我生在在大陸,但在感情上是屬於台東的。」 ──丁學洙 強烈颱風重創台東,此時此刻人不分東西,都在同一邊,全台灣一起幫忙台東,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協助台東人重建家園,重現台東最有生命力的陽光! 台東,有一位前輩畫家,叫做丁學洙,他有無以言喻的台東在地情懷!用生命畫下台東最溫暖的陽光! 丁學洙(1913-2002)出生在中國安徽,家中堪稱當地望族,他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20歲那年他到上海讀書,就讀上海美專,這是中國第一所現代美術專科學校,當時的校長是劉海粟先生,提倡現代化的美學教育,對丁學洙造成深遠的影響。 遭逢戰亂 堅持學畫 然而,戰亂擾亂了生活,丁學洙無法繼續學業,松滬會戰爆發,丁學洙也開始顛沛流離的日子。他喜愛畫圖,不甘就此放棄學畫,於是到四川的武昌藝專借讀,繼續學習美術。畢業之後他到中學教書,也四處寫生,畫下各地山水,並在四川舉辦個人畫展。 終於盼到戰爭結束,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丁學洙沿嘉陵江、樂山、長江三峽,一路寫生到南京,也在南京舉辦畫展。他的學生說,丁老師時常天還沒亮就到江邊寫生,有時天冷水彩顏料還結著冰,丁學洙依舊執著地作畫;直到日出融冰之後,顏料自然往下墜流,丁學洙認真執著的熱情,讓觀者都深受感動,後來這位學生受到感召,也成為美術教授! 丁學洙,《海天系列》,1987-92(圖片來源:家庭美術館) 生命轉折 來到台灣  喜好寫生的丁學洙,1947年,丁學洙從中國渡海來到台灣寫生,並在台北中山堂舉辦個人畫展。當時恩師劉海粟也來台灣觀展,並邀請丁學洙回母校上海美專教書。丁學洙跟老師說,我還想多留在台灣一、兩年,到各地寫生。 豈料,政局詭譎改變,師生從此分隔兩岸不同政體,丁學洙再也沒辦法回中國,師徒再見面已是40年之後。 40年之後,丁學洙和恩師劉海粟於台灣見面(圖片來源:作者翻攝) 飛來橫禍 誣陷入獄 此後,他在台灣教美術,原本以為單純的教育工作,竟也會惹上麻煩。1953年,他被構陷入獄,罪名是「思想左傾,在中國參加抗日活動」,平白無故的牢獄之災長達5年,丁學洙終於走出牢獄,通往自由大門,再見自由之光! 重返社會,他得面對許多異樣眼光,原本和女友準備結婚,卻遭家長極力反對;女方改嫁之後生下一子,又遭前夫拋棄,丁學洙還是接納她和孩子,但是妻子隔年卻因哮喘猝逝,生命再度受到重大打擊。 而後丁學洙獲私立勵行中學聘為美術老師,「飛躍的羚羊」紀政也是他的學生,畢業之後仍繼續保持一輩子的師生情誼。丁學洙用心指導學生,他也將苦悶生活寄情於繪畫;儘管遭逢接二連三的艱困挫折,還好,他有一支畫筆,筆下的七彩顏色,是他心中對大千世界的嚮往與投射。 丁學洙和學生紀政(圖片來源:作者翻攝) 日出台東 太陽之子 因緣際會之下,他離開台北,來到台東「東海國中」教書。台東,是丁學洙的第二故鄉,從此他定居台東,直到終老。 來到台東,丁學洙彷彿走進桃花源;曾經身陷黑暗囹圄的他,更嚮往陽光。台東溫暖的陽光,滋潤了他受盡風霜的心靈。 後山日先照!太陽從東部的太平洋冉冉升起,他常常天未亮就坐在海岸邊,等著太陽日出,日出那一瞬,立刻畫下最美的太陽。 丁學洙海邊寫生(圖片來源:家庭美術館) 「太陽低頭發笑,笑人們為何不到海邊看它。」丁學洙曾這麼說,是啊,最美的風景往往近在咫尺,我們卻常常錯過。 丁學洙是最會畫太陽的台東畫家。晚年以粉彩創作的系列作品,多描繪台東燦爛的陽光,畫裡表現出變化萬千的光影和海天;另一系列以水墨為素材的「台東日出」,成為他一生最具代表性的創作。 丁學洙,《田園系列》,1986-1990(圖片來源:家庭美術館) 感謝台東給我的一切 「生活是藝術,藝術是生活」,從中國到台灣,從台北再到台東,他的一生充滿波折,大半都在艱苦中渡過,艱困中成長的人,有最美好的理想,他沒有被艱難生活打倒,始終堅持藝術的理想。 他晚年曾說:「我生在在大陸,但在感情上是屬於台東的。今年雖然已經85歲,但是我依然珍惜短暫的人生。感謝台東給我的一切,每當晨曦,我在富岡海邊寫生,就想到台東的美好。台東,是我藝術創作的泉源,是我感情寄託的地方。」  丁學洙愛台東,愛這塊美麗的土地,他將一生最具代表性的40幅畫作捐給台東,讓台東人欣賞;他將《台東日出》等5幅代表作品捐贈給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作為永久典藏。 丁學洙,《台東日出》,1998(圖片來源:家庭美術館) 「我畫得很快樂,藝術讓我的生活有最高價值。」畫到最後一刻,他終於放下畫筆。2002年,丁學洙病逝家中,享耆壽90歲。 或許沒聽過丁學洙,沒看過他的畫,他也曾謙虛地說:「我畫得好不好,不知道,認真畫就是了。」他一輩子都投入繪畫,一輩子堅持在藝術的道路,儘管生活有很多挫折,他也把挫折的生活當作藝術。 他來自中國,卻熱愛台灣,熱愛這塊有生命力的土地。晚年他將一生的代表畫作都捐給台東,他說:「我是台灣人,捐畫給台東是應該的!」台東的日出,不僅止於一年一次太麻里的第一道曙光,藝術家揮灑生命,畫下台東永恆最溫暖的陽光;有陽光的地方,就有愛!有陽光的地方,就有希望!對土地有愛的畫作, 總是令人感動,我們欣賞藝術家的畫作,都可以感受到這股旺盛的生命力。 台東,加油!
張肇烜 2016-07-13
用愛點亮盲眼!台灣盲人教育之父:甘為霖

用愛點亮盲眼!台灣盲人教育之父:甘為霖

  1871年的台灣,台灣還是清治時期,30歲的甘為霖遠渡重洋來到美麗之島──福爾摩沙。(圖 / Wikimedia Commons) 「如果沒有甘為霖,台灣的特殊教育不會有今天。」     在台灣這座島嶼之上,匯聚了好多人的愛!1871年的台灣,還是清治時期,30歲的甘為霖(1841-1921)遠渡重洋來到美麗之島──福爾摩沙。 甘為霖在英國蘇格蘭格拉斯哥出生長大,格拉斯哥大學畢業後,他再修讀4年神學課程,學成之後倫敦中會冊封為第一位海外宣教士,深具冒險性格的他,志願受派來到東方的未知島嶼,展開這一生的台灣探險之旅。 從英國來到台灣,漫長的海上航程長達3個月,甘為霖終於抵達打狗港(高雄),準備前往府城(台南)傳教。 甘為霖是勇敢的拓荒者,金髮碧眼的他,要在異鄉異地傳遞陌生的信仰,何其困難!他勇於和驍勇的山區原住民接觸,不只曾被拒絕進入部落地帶,還被60位勇士包圍,差點因此喪命。儘管如此,甘為霖還是沒有放棄,他特別喜歡到福音未至之地,也因為選擇了較少人跡的一條路, 使得一切多麼地不同。醫療,突破重重隔閡!他想盡辦法治好原住民族大頭目的熱病,因此得以深入更偏遠的山區。 挫折接二連三,但是甘為霖愈挫愈勇! 當他前往白水溪(今白河)時,當地頭目竟說:「禮拜堂會妨害我們的風水。」頭目率眾在暗夜中焚毀甘為霖辛苦建立的禮拜堂,甘為霖當時就住在禮拜堂裡,他後來在日記寫下:「我身上只有睡衣,就跳出門去,爬過了左邊的一個土崗,跌到了坡下的淺水溝中。我一半失了知覺,躺在那裡一兩分鐘的時間,因為寒冷,周身發抖。」幸好及時逃出,否則可能就此命喪火窟。隔天,甘為霖前往報官,誰知官府竟然袒護當地頭目,他只好黯然離開白水溪。 今日在白水溪原址設有「甘牧師受難紀念碑」(圖/台南白河白水溪教會) 甘為霖從台南出發,他的足跡遍及全台灣,他是第一位探勘日月潭的歐美人士,甚至跨海來到澎湖。 當時他發現台灣許多信徒,都來自中下階層,生活貧困,也不識字。他雖是宣教士,但是不單只有傳教,更積極推動醫療、教育,也親自編著字典,希望能夠改善勞動者的生活。 甘為霖台語字典(圖/台南教會公報社) 甘為霖走訪各地,更發現台灣竟有為數眾多的盲人!他小時候差點眼睛瞎掉,因此對於盲胞的處境,特別感同身受。有次他更意外發現很多盲胞都是被當時焚毀白水溪教會的頭目,動用私刑,活生生地挖去眼珠,有上百人都遭地方惡霸毒手,深深震撼了甘為霖!當時他統計台灣有17,000位盲胞,因為衛生條件不佳,造成砂眼及其他傳染性病變。這些盲胞,不只看不見光明,更因此懷憂喪志,自暴自棄,甚至因此遭到霸凌。他認為盲胞不該就這麼乞食過一生,應該要想辦法幫忙他們。 在甘為霖四方奔走之下,募得500英鎊,便開始籌畫為盲人建校。 甘為霖向台南洪公祠租借場地,創辦「訓瞽堂」,這是「台灣第一間盲人學校」。他自己設計「點字書」,希望盲人「打開知識之門」,也能「打開心靈之眼」,更透過教育,能夠讓盲胞習得基本的謀生技能。 甘為霖與盲生在訓瞽堂(圖/台南長榮中學校史館暨教會史料館) 曾有人說:「如果沒有甘為霖,台灣的特殊教育不會有今天。」甘為霖在清治時期創建盲校,即便隨著政權轉移,他對於盲胞的用心始終沒有改變。當台灣由清治時期進入日本時代,甘為霖請見日本教育部長,希望日本當局能夠支持盲校。甘為霖的苦心,獲得日本總督支持,透過官方挹注更多行政資源,協助盲校校務的推動,他希望盲人朋友「眼盲心不盲」,選送成績優秀的學生到日本深造,由教會募款提供獎學金及生活補助津貼。 甘為霖創設的「訓瞽堂」,歷經清治、日本到了今日,他的愛心不曾因為政權移轉和戰爭紛擾而中斷,「訓瞽堂」就是現在「臺南啓聰學校」的前身,在百餘年之後,繼續守護著這些有殘缺的美麗天使。 甘為霖從30歲跨海來到台灣,將一生的黃金歲月都奉獻給台灣,甚至他的妻子、孩子都一起加入在台灣的工作行列。直到76歲,孑然一身地離開這個奉獻了一生的島嶼,儘管曾在這裡遇到挫折、遇到傷害,但是在甘為霖的心中,台灣永遠是最美麗的島嶼。來台46年的甘為霖依依不捨地告老還鄉,他帶著盲胞的祝福、民眾的感恩和日本總督的辭別,乘船離開台灣,4年之後,歸返天家,享年80歲。 我們實在很難想像,憑藉著熱情和信仰,他在一個陌生的島嶼奉獻了自己的一輩子!甘為霖身後被稱為「台灣盲人教育之父」,他雖然不是醫師,沒有接受正規醫學教育,卻用愛心行動點亮了盲眼,努力打開每一個生命的光明之窗! 因為人,土地有了溫度,台灣因為有了甘為霖,變得更美好!我們也不禁反思,愛,人人給得起,台灣是否因為有了我們,變得更美好? 【相關連結】 張肇烜的臉書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chaohsuanchang
張肇烜 2016-07-04
羅馬來的大鬍子醫生,奉獻一輩子給台灣:何義士

羅馬來的大鬍子醫生,奉獻一輩子給台灣:何義士

何義士醫師(圖片:惠民醫院)   「我不能決定自己的容貌、身高,但卻可以選擇生命的樣式。」──何義士 台灣的偏鄉,是最有愛的地方。 澎湖有一位大鬍子醫生,叫做何義士,他從「羅馬」來,一輩子生命最精華的青春都奉獻給台灣的「羅馬」──「羅東」和「馬公」。 何義士(1924-1999)生於義大利羅馬,12歲受天主教靈醫會「愛人生命,救人靈魂」感召,參加為病患服務的志工團隊,並在20歲時成為靈醫會正式會士。 他穿上胸前綴有紅色十字的會服,除了「神貧、貞潔、服務」三個聖願外,更許諾下第四願就是「為病患犧牲一切,即使面臨生命危險,也不放棄。」 年輕的何義士在22歲那年離開故鄉羅馬,他海外行醫的第一站來到中國雲南。在雲南,何義士看見痲瘋病患被放逐到深山自生自滅,過的生活比豬狗還不如,他決心為這些痲瘋病患服務,即使冒著可能被傳染的風險,也要照護當地的痲瘋病患。然而,用心守護最弱勢的痲瘋病患,何義士卻被共產黨誣指是「外國間諜」,在脅迫之下竟然遭到強制驅逐出境。 何義士沒有就此放棄海外行醫,他回到義大利繼續學醫、精進醫術,而後再從羅馬來到台灣。 他首先來到羅東,在蘭陽平原行醫助人。那時候的宜蘭,醫療資源非常貧瘠,只有幾間小診所。在這醫療缺乏的地方,靈醫會會士建立羅東聖母醫院。何義士就在這間民眾口中的「阿督仔病院」服務,「阿督仔病院」不收窮人的醫藥費,因此很多鄉下貧苦人家前來求診。何義士不只在醫院看病,他騎著腳踏車到更偏僻的部落,醫治弱勢的民眾。他也到丸山療養院照顧肺結核病患。 「瑪利診所」:澎湖惠民醫院的前身(圖片:惠民醫院) 或許是生命的巧合,何義士來自羅馬,他的一生也全部奉獻給台灣的「羅馬」──「羅東」和「馬公」。當時靈醫會在澎湖成立「瑪利診所」,1957年擴建為「惠民醫院」,何義士從此便在澎湖馬公惠民醫院服務。 圖: 「大鬍子醫生」何義士(圖片:羅東聖母醫院) 很多老一輩的澎湖鄉親都有讓何義士看過病,他在惠民醫院服務31年,1983年起擔任惠民醫院院長。何義士總是留著大鬍子,因此被叫做是「大鬍子醫生」,曾經有人問他:「為什麼總是留著大鬍子?」何義士說:「在我22歲離開故鄉羅馬的時候,母親告訴我要保有神職人員的形象,就要像個有愛心的老者。」他雖然從此離開家鄉,卻始終記得母親跟他說的話,自此開始蓄留鬍鬚,終生都留著一臉的大鬍子。 「大鬍子醫生」在澎湖騎著腳踏車,穿梭在馬公的巷弄,他對待醫護同仁和民眾都是一樣的體貼,除了門診和外出巡診,夜間就待在醫院值班,只要民眾有病痛,不論多晚都可以到惠民醫院求診。他即使滿身疲憊,還是面帶笑容面對病患和陪伴的家屬。 「醫師給病人的信心,是最佳的良藥。」何義士用愛和真誠守護台灣的偏鄉與離島。將生命中最精華的歲月都奉獻給台灣。他不只有滿腔熱血,更身體力行,當病患危急需要緊急輸血時,他親身捲起袖子當場捐給患者,一直到他過世,共捐給台灣人3萬7千5百cc以上的鮮血。 1999年8月15日,在澎湖奉獻半世紀的「大鬍子醫生」何義士,坐在惠民醫院的椅子上安詳地走了,就像睡著一般,蒙主寵召。過世前的最後一晚,他還在書桌前熬夜寫書,內容有關痲瘋病患,何義士希望能趕在聖誕節前出版,誰知卻成為永遠的遺作。他生前曾獲頒三次台灣醫療奉獻獎及義大利最高榮譽騎士獎章;卻始終謙遜地服膺「為最小兄弟所做的,就是為我做」的聖訓。 何義士常常這麼說:「我不能決定自己的容貌、身高,但卻可以選擇生命的樣式。」這位羅馬來的「大鬍子醫生」,年紀輕輕就來到台灣,在醫療最貧瘠的偏鄉和離島,奉獻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和專業。 人救人的過程,是世間最真、最善、最美的表現,我們台灣何其有幸,在這塊土地上從來不缺有愛的人。人人都有他的「蘭巴倫」,感謝這些台灣「史懷哲」,將一生之力都奉獻給台灣。因著他們愛的典範,讓我們學習「從別人的需要看到自己的責任」,我們有責任延續這份愛,一直傳下去。 照顧貧苦老殘 (圖片:惠民醫院) 聽診器是溫暖醫病之間的橋樑。(圖片:惠民醫院)
張肇烜 2016-06-19
和平是台灣最美的顏色:廖德政

和平是台灣最美的顏色:廖德政

「我希望畫出和平美好的世界,以彌補我傷痛的心,更希望世人同感溫馨和諧。」──廖德政 今日台灣民主和自由的美好,一路走來艱辛蹣跚,民主、自由和人權都不會從天而降,都要透過人民自己去爭取。記憶歷史,是不要再重蹈覆轍,是要找尋繼續成長的力量。台灣前輩畫家廖德政,經歷大時代歷史的磨難,他的一生就像一部近代台灣史,我們來看廖德政的人生故事。 廖德政(1920-2015)出生在日本時代的台中神岡,廖家是當地仕紳望族,廖德政7歲時進入岸裡公學校就讀,這也是他的祖父廖乾三捐地建蓋的校舍。廖德政的父親廖進平是接受新式教育的知識份子,很熱衷於公共事務,1927年參加蔣渭水等人成立的「台灣民眾黨」,這是台灣人成立的第一個政黨,希望實現政治的、經濟的和社會的自由。 公學校畢業後,廖德政進入台中一中就讀。就像台中一中創校紀念碑前二句寫的:「吾臺人初無中學,有則自本校始。」台中一中是台灣第一所專門為培育台灣子弟所設立的學府,廖德政在這裡度過五年的中學時光,他對畫圖很有興趣,也代表學校在美術展中獲得特選獎。 廖德政,《寧境》,1984 (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順從繪畫的渴望 儘管如此,父親還是希望廖德政未來能夠當醫生。他只好跟爸爸說要到日本學醫,獨自搭船前往日本,一到了東京就改學畫圖。 直到隔年考試時間過去,他才寫信跟父親說報考各醫學院都落榜:「請父親原諒」。廖德政寫信給人在台灣的父親不到兩個禮拜,父親親自來到東京希望他明年能夠繼續報考各大醫學院;廖德政決定順從自己對繪畫的渴望,他到川端畫學校接受密集訓練,為報考東京美術學校做準備。 隔年他幸運考取,成為東京美術學校在戰前的最後一位台灣籍學生。太平盛世時間不長,接連幾年都在戰事中度過,廖德政的父親交代兒子不管時局再怎麼變化,一定要堅持兩個原則:「不要改姓氏」、「不當日本兵」。他親眼見證了原子彈投下的那一刻,也看到繁華東京就這麼化為焦土,幾經停課休學,廖德政終於在二戰後順利畢業。 廖德政,《淡水港邊》,1946 (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想念卻成夢靨的故鄉 畢業後登船返鄉,那年是1946年,廖德政26歲。回到台灣他到台北師範任教,負責教美術課。 走過烽火,終於回到想念的熟悉故鄉,誰知一場夢靨很快襲來。 1947年發生「二二八事件」,事件發生時廖德政的父親廖進平恰在天馬茶房隔壁的餐廳聚會,常批評時政的他目睹整起事件經過,又得知鎮暴部隊21師就要抵台,他遂展開逃亡。 便衣和憲兵很快登門抓人,要帶走廖德政的父親,廖德政說我們也不知道父親去向。擔心父親的同時,他也擔心自身安危。廖德政逃到中山北路的美國大使官邸(今「光點台北電影院」),向當時副領事葛超智(George Henry Kerr)求援,進去才發現裡面已經躲了將近三十位年輕人和學生。 廖德政暫時安全了,卻很擔心父親的安危。音訊全無的父親,逃往八里一帶後被密報逮捕,在「二二八事件」中不幸遇害,「密裁」於淡水沙崙海邊。 廖德政,《對話》,1991 (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畫圖思念父親 摯愛的父親在二二八事件中受難,悲憤的廖德政毅然辭去師範教職,他不想再和官方有任何瓜葛。 從此身為長兄的廖德政,得扛起整個家,他在同學介紹下到開南商工任教。長輩再三告誡他:「從此要做個沒有聲音的人!」他只好寄語於繪畫,藉由畫圖思念父親,表達難言苦悶的悲情。 獲省展第一名的《清秋》,便是這時的作品,取名靈感來自同鄉呂赫若的同名小說。廖德政一直到解嚴之後,才說出這幅畫的創作暗喻。高高的竹籬笆裡,豢養三隻公雞無奈地仰望灰濛濛的天空。畫裡昂首的公雞就是廖德政自己的投射,他說:「我心中多麼希望這隻公雞有一天能衝出藩籬,自由地走出去。」這是廖德政對自由最深的企盼。 他也常以觀音山為題材,從觀音山眺望父親遇害的八里渡船頭。觀音山系列作品,杳無人煙,畫面所及的,盡是最翠綠的台灣風土。 廖德政,《清秋》,1951 (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一生追求最寧靜的綠色 廖德政晚年受訪時曾說:「我一生要來追求台灣的綠色。」 廖德政這一代的人,走過戰爭,特別自己又是二二八事件的受難家屬,他特別厭惡戰亂的殘酷。希望畫出和平美好的世界,來彌補傷痛的心,更希望大家看到他的畫,都能感到溫馨和諧之美。 和平是台灣最美的顏色,有真相才有和解,有和解才能帶來團結。過去歷史的錯誤,對島嶼造成難以癒合的創傷,面對傷口包埋掩蓋,只會化膿成瘡,正確清創才是有效處理傷口的原則。我們或許沒有共同的過去,但是我們要共同面對歷史的過往,永遠記住這些歷史教訓,不再重蹈覆轍,永恆維持台灣自由民主的生活,我們才可以有更光明的共同未來。 廖德政說我一生要來追求台灣的綠色(圖片來源:作者翻攝)
張肇烜 2016-06-15
東方雕刻藝術殿堂的推手:李梅樹

東方雕刻藝術殿堂的推手:李梅樹

「藝術無涯,吾生有涯。」 ──李梅樹 歷史百年的「三峽老街」是台灣保存最長的老街,老街上的「三峽清水祖師廟」,不只是地方民眾信仰的中心,更被譽為「東方雕刻藝術殿堂」,幕後的推手就是台灣前輩藝術家──李梅樹。 李梅樹與《自畫像》,1931(圖片來源:李梅樹紀念館) 李梅樹(1902-1983)出生在日治時期的「三角湧」(即今三峽),家中經商。李梅樹是家中次子,從小就對美術和音樂很有興趣。日治時期,日本人讀小學校,台灣人讀公學校,李梅樹就讀三角湧公學校(今三峽國小)時,因為日本老師遠山岩的帶領,使他第一次接觸到西洋畫。 立志當一位畫家 他非常著迷於繪畫,1918年考取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師範部,接觸到正規美術教育。李梅樹一心以繪畫為業,立志要當一位畫家。這在那個年代是很前衛的想法,直到1920年,傳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已到日本留學的國語學校學長黃土水入選「日本帝展」,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入選帝展的台灣人!李梅樹更篤定他的想法,他計畫師範畢業後就到日本留學。 無奈事與願違,父親堅決反對他的想法。父命難違!師範畢業後,他到瑞芳公學校教書,在父親安排下同一年完婚。李父希望成家的他因此可以打消赴日念頭,但是李梅樹對藝術的熱情完全沒有澆熄,他更殷切地希望能夠追求自己的理想。教書空餘的時間,他醉心於繪畫,暑假更回到母校師範學校參加石川欽一郎舉辦的「暑期美術講習會」。 1927年,台灣舉辦第一屆「台灣美術展覽會(台展)」,李梅樹以《靜物》一畫入選,隔年再以家鄉三峽為題材,《三峽後街》入選第二屆台展。家人漸漸了解李梅樹的志向,但還是希望他能往政治發展。父親去世之後,李梅樹再度向家人提出要到日本學習美術,家人還是沒有支持,然而冠母姓的大哥劉清港獨排眾議,身為醫師的他決定資助弟弟所有留學費用。 李梅樹,《河邊清晨》,1970(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連續10屆入選台展 在大哥全力資助下,李梅樹坐船負笈東瀛,終於往人生的夢想航道前進。 到日本後,李梅樹和同樣剛來日本的李石樵同租宿舍,他先到川端畫學校和本鄉繪畫研習所,日以繼夜不斷練習素描,為東京美術學校考試做準備。隔年,李梅樹一試及第,進入日本美術最高殿堂東京美術學校西畫科學習。因為哥哥的幫忙,李梅樹得以完全無後顧之憂地投入畫圖。然而,讀到二年級時大哥劉清港醫師驟逝,消息傳到日本,讓平時備受大哥照顧的李梅樹大受打擊。李梅樹一生都很敬重大哥,家人在李梅樹死後整理遺物時,發現他的皮夾中一直都放著大哥劉清港醫師的照片,兄弟手足情深。 聽聞大哥死訊,李梅樹趕回台灣奔喪,因此休學一學期。回到台灣之後,家人勸他不要再去日本;然而,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到日本留學的李梅樹,不甘就此放棄,也覺得就這麼放棄對不起一直支持他的大哥,他堅持貫徹初衷,返回日本繼續完成學業。回到日本卻又傳來學長黃土水病逝消息,李梅樹當晚就趕到黃土水在日本池袋的住所,最後代替他的家人將黃土水的遺骨捧回家中。接連遇到打擊與變故,讓李梅樹更堅定初衷,他沒有辜負大哥生前對他的支持,他也實現自己的夢想,從東京美術學校畢業,並且連續10年作品都入選台展,獲得「免審查」的最高榮譽。 李梅樹,《三峽春曉》,1977(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重建三峽祖師廟 回到台灣的李梅樹,接連在台日兩地獲獎,也依家人心願壯年從政,當選三峽街協議會員,更連任三屆台北縣議員。後來他淡出政界,回到學校擔任教授推廣美術教育。 李梅樹從小生長都在三峽,留學日本後又回到三峽,對家鄉有深厚的感情;三峽的信仰中心是歷史兩百多年,1767年始建的三峽清水祖師廟。三峽祖師廟歷經三次重建,1833年因為地震第一次重建、1899年因戰爭被焚第二次重建,1947年地方父老推任李梅樹擔任第三次重建的主持人。祖師廟當時已經殘破不堪,不是重修就能解決,重建又是一項浩大工程,李梅樹深思後還是決定接下這個重責大任,三峽祖師廟也成為他一生最重要的作品。 李梅樹希望這次重建能讓歷史悠久的三峽祖師廟,成為可長可久的特色建築。他沒有採用不耐保存的傳統彩繪;決定以木為頂、以石為底,採用費時費工的雕刻方式重建五門三殿的三峽祖師廟。藝術家性格追求完美,李梅樹請來北部黃龜理師傅、中部鹿港李松林師傅,南部陳振雄師傅等國寶級師傅,共同投入祖師廟的雕刻。每一塊雕刻他都親自監工,做不好馬上打掉重做;對於材料他也很要求,木頭選用台灣檜木和樟木;最重要的是,精雕細琢之外,一定要能表現出豐富的藝術性。 在三峽祖師廟的中殿有一對柱子,取名「百鳥朝梅」,仔細去看可發現左邊、右邊各五十隻鳥,合起來一百隻鳥竟有不一樣的種類,不一樣的姿態。這也是李梅樹的堅持,當初師傅們想破頭也刻不出不同的鳥類,李梅樹還拿世界鳥類圖鑑給雕刻師傅參考,因此「百鳥朝梅」有一百種各具特色的鳥類,光一根柱子就花了一千多個工作天。 李梅樹從46歲投入三峽祖師廟的重建,一直做到82歲去世為止。他以創造藝術品的高規格要求來重建祖師廟,使得廟宇不再只是宗教的場所,更是處處充滿藝術的殿堂,被譽為「東方雕刻藝術殿堂」。三峽祖師廟(圖片來源:Wikipedia Commons) 生命有限 藝術長存 李梅樹曾謙虛地說:「藝術無涯,吾生有涯,欣然回首,一甲子之追尋探索,尚未能達到真善美之境界。」 他的畫風寫實自然,將喜愛的人事物都揮灑在畫布之上;只有感動自己,才能感動別人,他始終堅持畫自己感動喜歡的題材,因此畫裡最常出現家鄉三峽風光和親近的家人! 李梅樹,《戲水》,1979(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李梅樹於1983年病逝台大醫院,七年後家屬在三峽設立「劉清港、李梅樹昆仲紀念館」紀念劉清港醫師和李梅樹教授兄弟兩人。由於畫作眾多,加上原本場地空間不足,後來成立「李梅樹紀念館」專門展示李梅樹的作品。 最特別的是,李梅樹生前用畫筆畫下摯愛的家人,而畫裡的家人就在紀念館裡親自為參觀民眾導覽。李梅樹的家人和他一樣熱心,全憑熱情獨立經營這間美術紀念館,更常在空閒時為遊客導覽解說三峽祖師廟的獨特建築。近年來每年春天由民間發起,結合在地文化特色舉辦「三峽梅樹月」活動,除了紀念藝術家,更將文化藝術和人民的生活結合。藝術,不只存在美術館,不是專屬收藏家,也不是美術系才能接觸,而是真正走到人群裡,走到大街小巷,走到我們的日常生活。 生命有限,藝術卻能長存,李梅樹將藝術的根深深地紮在我們這塊土地上,這就是台灣最寶貴的文化力!
張肇烜 2016-05-15
我的語言就是繪畫:廖繼春

我的語言就是繪畫:廖繼春

「我不會講話,我用畫來說我的話。」──廖繼春 一個故事,就是一個人生,廖繼春的人生,是最勵志的故事。 廖繼春(1902年1月4日-1976年2月13日)出生在葫蘆墩,也就是今天的台中豐原。廖家務農,家境並不優渥,父母在他小時候相繼過世。長兄如父,好在有哥哥的栽培,他得以完成學業。1910年廖繼春進入豐原公學校就讀,學業成績非常優異。他從小就喜歡畫畫,但是他們家沒有錢給他買鉛筆,在物質豐裕的今天實在很難想像;而廖繼春為了想畫畫,為了買鉛筆,他背著哥哥的小孩沿街叫賣油條,完全應證了「沒有傘的孩子,才會努力奔跑」這句話! 第一次接觸油畫 而後廖繼春進入公費的台北總督府國語學校就讀,從豐原來到台北,住在學校宿舍。到台北來之後,也打開了他的視野。他在台北新公園(今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第一次看到日本人畫油畫,覺得既新奇又非常有興趣,便把課餘假日打工賺來的錢,託人從東京購買昂貴的油畫顏料,並且依照買顏料附贈的油畫入門書籍自學。完成學業之後,20歲的廖繼春回到母校豐原公學校任教,他沒有放棄最愛的美術,不只到畫室學習最基本的素描技法,還利用「通信教育」的方式,將畫好的作品寄到日本以台日函授的方式學習美術。 世上最值得探尋的珍寶,就是人與人的相遇。 廖繼春在豐原公學校遇到同是豐原人的同事林瓊仙。林瓊仙來自豐原仕紳之家,她也是彰化女子高等普通學校(今彰化女中)第一期畢業生。當時台中高等女學校(今台中女中)專收日本女學生,而彰化女高是台北以外台灣第一所兼收台籍女學生的女子學校,能進入彰化女高就讀的都是世家望族。林瓊仙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但是最後學校還是把第一名頒給日本人,個性堅毅的林瓊仙非常不服氣,接到第二名獎狀時當場撕掉。而後林瓊仙到豐原公學校服務,廖繼春對她展開追求,由於家世背景相差太過懸殊,起初到林家說媒時,遭到婉拒;但是廖繼春的誠意感動了林瓊仙,她開出條件:「要去日本留學回來才可以。」 留學東京美術學校 林瓊仙是廖繼春中一生最重要的支柱,那時候一般人怎麼可能出國留學,林瓊仙拿錢資助廖繼春留學日本,還幫他買了二等艙。廖繼春當時搭船時覺得奇怪,怎麼乘客這麼少,直到下船時才發現好多人包括陳澄波從三等艙走出來,頓時讓廖繼春覺得非常感動。他和陳澄波一起考進東京美術學校,並在同一年和林瓊仙成婚。現存廖繼春最早的一幅作品就是他的自畫像,這也是東京美術學校的傳統,所有學生在畢業前都必須要畫一幅自畫像,他用大筆粗獷的筆觸,畫下最真實的自我。 1926,廖繼春自畫像(左)、陳澄波自畫像(右)(圖片:台灣網路美術館) 接連入選台展和帝展 從東京美術學校畢業的廖繼春,學成之後回到台灣,他在台灣第一位哲學博士,也是台南長老教中學(1939年改名長榮中學)理事長林茂生引薦下,到台南任教,舉家也因此遷到台南。 第一屆台展在1927年舉辦,廖繼春以《靜物》和《裸女》分別獲得特選及入選,隔年是廖繼春大放異彩的一年,作品《芭蕉之庭》入選日本帝展,畫裡的香蕉樹是廖繼春台南家裡的前院景致,而左邊的女性就是鼓勵他參展的妻子林瓊仙,同年入選日本帝展的還有陳植棋的《台灣風景》。 接連入選台展和帝展的廖繼春,也積極參與本土美術的推展。廖繼春和陳澄波、陳植棋等人共同創設「赤島社」,赤島社成立的目的,就是希望透過文化和藝術「化育台灣為美麗島,用赤誠的藝術力量讓台灣人的生活溫暖起來」;之後,廖繼春再參與「台陽美協」創立,推廣台灣本土新美術。 1928,廖繼春,《芭蕉之庭》(圖片:台灣網路美術館) 由於廖繼春優異的藝術表現,他在30歲那年破天荒被聘任為「台展」西洋畫部審查員,在清一色由日本人把持的美術展覽會中,廖繼春和陳進分別為西洋畫部和東洋畫部唯一的台灣籍審查員,顯得格外特別。後續廖繼春得獎連連,他的畫作風格洋溢著台灣熱帶島嶼的鄉土民情。 「青春是一個短暫的美夢, 當你醒來, 它早已消失無踪。」 變動的年代很快到來,台灣「光復」之後;滿懷期待,換得的卻是更深沉的失望與哀傷。 「光復」之後,日本籍教師紛紛遭到遣返,廖繼春短暫代理台南一中校長,當時日本人的公產和財產常被無條件侵占,漫無法紀的散兵游勇,侵害百姓權益。廖繼春為了保住學校財產和宿舍不要被外人據為己有,他不只在校舍前貼上「台南一中財產」字條,更穿梭大街小巷在日籍住所門口也貼上字條,這也是為什麼台南一中現在於台南市區擁有眾多校舍的原因。廖繼春代理校長至國民政府派遣新任校長為止,而後他轉至台中師範任教。 1947年,廖繼春東京美術學校的同班同學,也是他的知己畫友陳澄波,和引薦廖繼春進入長榮中學教書,長年很照顧他的前輩「台灣第一位哲學博士」林茂生,相繼消失在台灣這座島嶼之上。廖繼春陷入最驚恐的難過,連平時不離手的畫筆也好一段時間沒有再拿起。早年熱衷公共事務的他,從此轉趨低調,甚至給外界沉默的印象,全心投入美術教育。 一生奉獻給美術 然而本來在台中師範教書的廖繼春,因為台中師範學生在二二八事件時積極抵抗,被當局猜疑,認為學校有問題,下令解散全校師生。廖繼春只好轉至台灣省立師範學院(今台灣師範大學)教書。此後他的畫風也隨之轉變,從寫實印象轉為抽象。 廖繼春曾說:「我不會講話,我用畫來說我的話,畫對我比什麼都能表達我的心情。」他用畫圖,表達他的心境,繪畫就是他一生的語言。 走過低潮歲月,他的觸角也走出台灣,受美國國務院邀請,他到美國和歐洲考察,也在當地寫生,用台灣畫家之眼看美國芝加哥、西班牙特麗羅、法國巴黎、希臘雅典和義大利威尼斯的景色。廖繼春大膽啟用大量的粉紅色,畫風非常熱情奔放,表現出濃厚的抒情與浪漫。 1975,廖繼春,《西班牙特麗羅》(圖片:台北市立美術館) 繪畫之外,廖繼春最大的貢獻就是教育,他直到去世前三年,才從台灣師範大學退休。桃李滿天下的廖繼春,給學生的印象就是:「像這麼好的老師,恐怕很少了,對人都太好了。」退休三年之後,廖繼春病逝於台北。 一直作畫到人生的最後一刻,廖繼春的最後絕筆遺作《東港晨色》,在他過世時都還放在畫室的畫架之上。畫裡的東港漁村洋溢溫暖的粉紅色調,這是廖繼春心中的台灣漁村濃厚的風土人情。曾經有學生問廖繼春:「老師,為何你的畫中色彩越老越亮麗呢?」他說︰「這就是我的名字號作『繼春』的原因啦! 」繼春,就是愈老愈年輕。 1976,廖繼春,《東港晨色》(圖片:台北市立美術館) 「這個世界太大,你的畫布再大也畫不進去,所以你就在你的畫布裡面去延伸你的世界。」廖繼春曾這麼說。 是啊!你的夢想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我深深覺得,廖繼春的人生,是最勵志的夢想故事。一位豐原出生的貧農之子,因為喜歡畫圖,小時候沿街叫賣油條只為了買畫圖的鉛筆、大學課餘打工買油畫顏料自學,還參加日本函授課程不斷精進自我,最後為了愛情、為了夢想留學日本,進入日本美術最高殿堂──東京美術學校。即便後來他的生命歷程接連遭逢打擊、挫折與傷痛,他卻選擇用關懷代替怨懟、用寬容代替仇恨、用沉默代替抗爭,用藝術溫暖社會。 人們稱廖繼春是「色彩的魔術師」,彩筆揮灑的熱情,跨越時代、國籍和政治的藩籬,如同廖繼春畫裡大量出現的粉紅色,浪漫、溫暖就是他心中台灣的代表色。
張肇烜 2016-05-07
地底的微光!台灣礦工畫家:洪瑞麟

地底的微光!台灣礦工畫家:洪瑞麟

我的畫就是礦工日記。」 ──洪瑞麟 洪瑞麟(1912-1996)出生在人文薈萃的台北大稻埕,父親洪鶴汀從商但是喜好書畫,洪瑞麟小時候最喜歡幫父親磨墨,從小耳濡目染對畫圖產生興趣。 在那個年代,公立小學還不普遍,洪瑞麟九歲時到大稻埕「稻江義塾」念書。啟蒙教育,往往是人生的關鍵,洪瑞麟在義塾遇到啟蒙老師吳清海,吳老師常拿日本最新美術雜誌給他看,當時日本畫家特別喜好法國田園畫家米勒(Millet)的作品,推崇米勒畫出農民拾穗生活和勞動者的精神,認為這才是藝術的表現;洪瑞麟受到啟發,常素描臨摹米勒畫作。 台灣第一位水彩畫家倪蔣懷在1929年獨資創立「台灣繪畫研究所」,栽培想要學習美術的青年,洪瑞麟和張萬傳、陳德旺同期進入繪畫研究所學畫,其他學員包括陳植棋、藍蔭鼎等人。在這裡洪瑞麟第一次接受學院美術科班指導,他們從最基礎的素描學起,一開始先畫石膏像,接著才開始學習水彩技法,18歲時洪瑞麟以《靜物》獲台灣水彩畫會頭獎。 洪瑞麟 (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赴日學習美術 當時已赴日學畫的陳植棋鼓勵洪瑞麟畢業後到日本學習美術,洪瑞麟徵詢父母同意後,獲得已投入礦業的倪蔣懷資助,土生土長的大稻埕青年,1930年從基隆港坐船遠赴東瀛。初到異地,人生地不熟,要考進美術學校也絕非易事,洪瑞麟先到川端畫學校學畫,這是私塾性質的繪畫先修班,隔年他進入帝國美術學校就讀,那年洪瑞麟20歲。 洪瑞麟在日本七年的時間,平日除了學畫寫生,由於留學花費龐大,他也要打工賺取生活費。洪瑞麟在日本學到嚴謹厚實的繪畫基礎,也受日本思潮影響,當時最風行「普羅藝術」,藝術家從勞動者的觀點出發,用創作表現勞動者、農民和小市民的日常,讓藝術走入人間。洪瑞麟自己曾說:「我留學日本的幾年,最令我感動的,不是那裡的櫻花,不是清淺的溪流,而是天寒下蕭瑟的勞動者。」 洪瑞麟,《市集》,1937 (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實踐平民美學 洪瑞麟從日本回台後,用身體力行實踐平民美學,這也成為他一生最重要的創作特色。 回國後為了生活,他到倪蔣懷的「瑞芳礦坑」,從最基本的工人幹起。洪瑞麟自嘲:「我與煤礦工人工作在一起、歡笑在一起,甚至結婚在一起(洪瑞麟娶了工頭的女兒),當然苦難也在一起。」惜才的倪蔣懷不會埋沒洪瑞麟的美術長才,洪瑞麟除了工作,也用畫筆紀錄礦工的點點滴滴。 洪瑞麟說:「我的畫就是礦工日記,也是我自己的反省。」在低於海平面暗黑幾千呎的地底,昏弱的微光之下,他觀察礦工們堅實疲憊的赤裸軀幹,冒著生命危險賣力地不停挖掘,為了生活而打拚。洪瑞麟工作空餘的速寫,畫的是他最熟悉的礦坑同事,畫的是黝黑滄桑,身上佈滿黑灰的礦工群像。 洪瑞麟,《礦工入坑》,1958 (圖片來源:台灣網路美術館) 礦場工作35年 「家鄉的人被礦坑淹沒,失去了生命;都市的人被欲望淹沒,卻失去了靈魂⋯⋯」歌手鄭智化在曲子《老么的故事》高亢吶喊著,嘶啞嗓音訴說的是礦工的宿命。 對礦坑工人來說,「不見天日」絕不是簡單的形容詞,而是真切的生活寫照。每天清晨,他們嚴格點名準備入坑,在黑黑深深的坑洞裡沉重而緩慢的工作,只怕稍有不慎引發礦坑災變,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直到天黑,他們終可洗去身上黑汙,短暫休息後又要再回到幽暗的地底,日復一日的工作著⋯⋯ 洪瑞麟本來只想在礦場工作10年,賺取足夠的生活費,然而他從1938年進入瑞芳煤礦工作,一直到1972年從礦場退休,一待就是35年。 60歲退休的他,第一件事想做什麼?洪瑞麟退休的第一個願望是:「追求陽光」! 長年處在地底的微光,他特別嚮往燦爛的陽光,退休之後他走訪台灣各地寫生,也幾度踏上蘭嶼土地,而後更將觸角走向世界,追求世界溫暖的陽光。晚年洪瑞麟定居美國加州海邊的小鎮,大兒子在堤岸開設海鮮餐廳;彷彿彌補他似的,洪瑞麟的後半輩子都和陽光為伍,屋外的景色,是蔚藍的天、廣闊的海和暖暖的太陽,他也創作一系列以「太陽、雲、海」為主題的作品,直到85歲的冬季,因心肌梗塞病逝於美國。   回顧洪瑞麟一生的畫作,從17歲的第一幅油畫,畫的是揮汗如雨的農夫,到退休前的最後一幅畫,畫的是滿身烏黑的礦工,他一生都和勞動者在一起,一生都堅持為勞動者作畫。我想起電影《多桑》裡的老父親,和洪瑞麟一樣在礦坑工作35年退休,老礦工只有領到20多萬退休金,後來和他的同伴一樣頻頻進出醫院,每天都得靠氧氣過日子,後來他們才知道,這是「職業性塵肺症」,礦工一輩子在窟窿裡鏘鏘鏘地挖掘,晚年肺部卻也像裝滿煤渣的窟窿,費力地喘鳴,度過痛苦的餘生。 洪瑞麟的畫作,既不細緻,也不典雅,卻很真實;他一生執著畫下寫實的勞動身影,身影裡的人們,有著現代社會最缺少也最寶貴的真情和情義。
張肇烜 2016-05-07
故鄉的名字叫台灣!台灣首位留日畫家:劉錦堂

故鄉的名字叫台灣!台灣首位留日畫家:劉錦堂

《台灣遺民圖》展出時,觀者問劉錦堂「手中之眼」的寓意?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那是望著台灣的。」──劉錦堂 劉錦堂(1894–1937)出生在台中頂橋仔頭(今台中市南區),他的同輩美術家包括「台灣第一位雕塑家:黃土水」、「台灣第一位水彩畫家:倪蔣懷」和「台灣國寶畫家:陳澄波」,劉錦堂是四人中年紀最長的,但是劉錦堂的名字,卻被遺忘了好久。 劉家原先經營米行生意,後來因戰亂破產,舉家搬到鄉下務農。劉錦堂就讀台中公學校(今台中市南區和平國小),畢業後考進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師範科(今台北市立大學)。劉錦堂對詩詞書畫都很感興趣,在國語學校就讀期間更是把握機會學習。 劉錦堂,《台灣遺民圖》,1934 (圖片:中國美術館) 台灣留日學畫第一人 從國語學校畢業後,劉錦堂順利通過公費留學考試,他的夢想是到日本學畫。1915年,21歲的劉錦堂抵達東京,他先到「川端畫學校」學習素描基本繪畫技巧,為報考美術最高殿堂東京美術學校做準備。隔年9月,劉錦堂成功考進東京美術學校油畫科,他是「台灣留日學畫第一人」;同時期在東京美術學校雕塑科的是黃土水。 劉錦堂,《自畫像》,1921 (圖片:東京藝術大學美術館) 劉錦堂留日五年的時間,接受嚴格的學院派訓練,打下紮實的美術基礎。然而,他出生在甲午戰爭那年,也是改變台灣命運的關鍵時刻;劉錦堂一直覺得自己是「前朝遺民」,不甘國衰家破,更不甘被日本人統治。 1919年5月4日,以青年學生為主的「五四運動」在北京發起,聽聞新思想吹起革命號角,人在東京的劉錦堂為之一振,他決定踏上中國土地,希望加入孫中山革命行列。在上海,劉錦堂遇見同樣曾赴日留學,後跟著孫中山,成立中華革命黨、策劃護法運動的王法勤。王法勤很欣賞劉錦堂,後來收他為義子,因緣際會,就此改變劉錦堂的人生。 從劉錦堂到王悅之 當時劉錦堂還沒從東京美術學校畢業,王法勤要他先回到日本完成學業,他便再回到東美直到1921年畢業。東美畢業後,劉錦堂赴中國北京,原號「月芝」的他以此改名為「王悅之」,報考北京大學中文系,他雖然從小接受日本教育,但是也精通古文詩詞,非常愛好華語文學。 從劉錦堂改名的王悅之,是中國北京大學的第一位台灣學生,他在這裡學習嚮往已久的傳統文學與詩詞。同時他也在北京美術學校教書,並與河北姑娘郭淑敏結婚。 劉錦堂最後一次踏上故鄉台灣的土地是在1925年,他趁著考察日本美術教育,順道回到故鄉,他希望能看到台灣擺脫日本統治的那一天,然而,此後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台灣,成為被故鄉遺忘的人。 成立台灣研究會 在中國發展的劉錦堂,致力於美術教育,他曾在北京和杭州等多所學校教書,教書之餘也不忘創作。值得一提的是,劉錦堂雖然一直在中國,但是沒有忘記台灣,他聯合許多台灣同鄉,成立「台灣研究會」,並擔任會長。但是也因為台籍身分受到少部分中國美術家和教育界的排擠甚至鬥爭。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東北動盪不安,義父王法勤政治失勢、劉錦堂受到牽連,只好舉家逃難,此後他的畫風也急遽轉變。同年《亡命日記圖》畫一對同甘共苦的落魄夫妻,宛如劉錦堂夫妻的自身寫照,也反映大時代戰亂的無奈。 劉錦堂,《亡命日記圖》,1931 (圖片:中國美術館) 經典之作《 台灣遺民圖》 出門在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故鄉。劉錦堂一生的經典之作莫過於《台灣遺民圖》,這是他畢生唯一直接「以台灣為名」的作品。 《台灣遺民圖》構圖十分特別,作品上方印上「台灣遺民」的朱紅大印,以三位身穿雅致旗袍的女子為主體,中間的女性穿不同花色的旗袍,右手托著以歐亞大陸為中心的地球,左手自然垂下、掌心向前,最特別的是左手竟有「一隻眼睛」在女子的掌心之中,看著前方。 觀者都被這神秘的氛圍所吸引,當《台灣遺民圖》展出時,觀者特別問劉錦堂:「『手中之眼』是不是有特別的寓意?」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那是望著台灣的。」 劉錦堂,《台灣遺民圖》特寫,1934 (圖片:中國美術館) 望著台灣的台灣遺民 劉錦堂的最後遺作《棄民圖》,畫的是「九一八事變」湧入北京城的難民,滿是風霜的難民窮愁潦倒,身穿灰濁襤褸的衣服。認命的無奈眼神,反映動盪戰亂之中,民不聊生的百姓縮影。 劉錦堂,《棄民圖》,1934 (圖片:中國美術館) 1937年,劉錦堂因腹痛送醫,盲腸炎已惡化至腹膜炎,手術後不治死亡,病逝北京。結束短暫的一生,享年44歲。漸漸地,再也沒有人提起王悅之,更沒有人記得劉錦堂。然而,妻子郭淑敏妥善保存劉錦堂留下的所有作品,妻子過世後再由兒子細心收藏。 經過漫長的蟄伏與等待,三子劉藝在台灣同鄉幫助下發表《棄民圖》一文於《北京文藝》,超過40年之後劉錦堂的作品終於破土而出,重新引發世人對劉錦堂作品的關注。1994年,劉錦堂百歲冥誕,台北市立美術館舉辦「劉錦堂百年紀念展」,劉錦堂的作品「台灣遺民」終於在死後回到故鄉台灣。 劉錦堂生於戰亂時期,也死在烽火歲月。大時代的悲劇,讓他成為「台灣的遺民」,為了不被日本人統治,他選擇改名改姓到中國度過餘生。人在中國,心在台灣,他將長子命單名「台」,台灣的台,後來兒子為了紀念父親劉錦堂又改回劉姓;他跟妻子說:「等台灣光復,我們一起回台灣」;遺憾他沒有等到這一天,劉錦堂人生最後歲月創作的《台灣遺民圖》,眼睛望著台灣,隔海遙寄他對故鄉的思念與想望。 故鄉的名字,叫台灣。 劉錦堂那一代的台灣人,擺盪在中國和日本之間,遺留給我們美好的作品,背後卻是最深沈的悲愁;我們比劉錦堂幸運的多,我們活在這個時代,我們要一起努力,「未來不在他方,希望就在故鄉」,我們這一代要團結起來,讓台灣成為一個更好的故鄉。
張肇烜 2016-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