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的故事--秦塤

來講另一個考試的故事。

南宋文豪陸游的考場經歷是一場悲劇。這位滿腦子「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愛國詩人,哪一年不參加科考,偏偏就和秦檜的孫子秦塤同年(西元1153年)應試。這才真叫造化弄人。陸游一輩子立志要驅逐韃虜收復故土,和把戰功彪炳的忠臣陷害致死的權相家人一起考試,簡直像是命運之神的惡搞。果不其然,秦檜連國土都能賤售了,出賣幾個考生對他來說一點道德負擔也不會有,他授意主考官陳之茂給寶貝孫子弄個狀元郎。只不過,秦塤的文章實在太一般,陳之茂閱卷之後,發現若給他第一名的話,他這輩子的文壇名節就等於毀了。反觀陸游,人家寫的那才叫做文章,相較之下,秦塤的東西只能算紙張,差多啦。幸虧科舉考試這種事情,還不需要靠十二道金牌來壓死負責人,陳之茂終究沒搭理秦檜的無理要求,將陸游薦送第一,秦塤第二。

故事還沒結束。隔年1154 年,陸游與秦塤同時參加禮部的復試。秦塤為了讓主考官知道他是誰,在試策中大量引用阿公秦檜的語錄,明示加暗示自己姓秦喔,有個偉大的爺爺喔。當時的主考官是秦檜的細漢仔魏師遜與湯思退,都是識時務的深藍代表,不認孫子認爺爺,爺爺尾大孫不掉……呃這幾句請自行刪除……便把秦塤列為第一名。一個的名字砥礪自己要「師法謙遜」,另一個的名字則自勉應該「思及謙退」,結果兩位大儒都把名字的意涵拿去要求陸游,誰叫秦檜是做掉岳飛的人,陸游又算什麼呢?

陸游的臭脾氣,則一股腦表現在試卷上,他大發議論,強烈主張要蓄積國力,恢復舊河山,這當然無可避免直接打了秦檜的臉。惱羞成怒的秦檜,竟抽掉陸游的考卷,就這樣,陸游別說狀元及第了,連和秦塤做不公平競爭的機會也沒有,當不成進士,等於最高學歷化為烏有。

宋朝的殿試成績,最初排序是主考官評定的,但皇帝有權依個人好惡挪動名次,成為最後的成績。那年的殿試,宋高宗也算有品味,秦塤的「紙張」沒意外地入不了皇帝法眼,狀元被另一位才子張孝祥給奪下,秦塤最終只得到第三名。且不提「靠爺族」的秦塤,好事幹不出成績來,壞事也做得不像阿公那般出色,成了個籍籍無名的歷史泡沫。秦檜死掉以後,秦家勢力迅速潰滅,黨羽一個個遭受清洗。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的秦塤,雖然沒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來,卻也被阿公帶賽,先是官職被連續貶降,最後在1156年時連進士身分也遭削奪。秦塤靠著阿公護航取得的榮譽,只爽了兩年就歸零了。

反而是陸游,是金子就一定會發亮,他的作品除了在文壇擁有一席之地,備受推崇之外,進士頭銜後來也被南宋孝宗賜予,還給他一個公道。陸游和秦塤這對考場冤家,彼此命運的起落,令人嗟嘆,頗有現世應報之理在其中。

最後說個題外話。

1154那年靠著實力拚上狀元的張孝祥,大概只有宋詞控才聽過他的名字。談到《念奴嬌》,大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蘇東坡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很少有人是琅琅誦出張孝祥的「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

蘇東坡並不是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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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莊河伯

莊河伯
趺坐絕岬涵宏器,五車經史耕桃李。騁遊童園已忘齡,望海一笑夫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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