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北京民眾上月27日燭光晚會舉白紙為烏魯木齊火災罹難者哀悼。 （路透檔案照）

顧忠華／總統府國策顧問

伊朗22歲女子艾米尼之死引爆「頭巾示威」，婦人湧上首都德黑蘭抗議，怒嗆政府。（歐新社檔案照）

日前法國費加洛報刊登了一篇評論，標題是「獨裁者的壞時光」，分析俄羅斯、中國和伊朗這三個大型獨裁政權都遇到很大的挫折，陷入了內外動盪的形勢。評論者形容：民主國家就像海洋，不斷有波濤洶湧，但維持基本穩定；反倒是專制政體表面則如一片死寂的大海，卻不可測地、突然會爆發驚濤駭浪。

推特流傳一張裝有義肢的烏克蘭士兵，將義肢拆下當成狙擊槍瞄準腳架的照片，感動許多網友。（圖擷自推特）

的確，從今年二月廿四日俄羅斯普廷總統下令軍事入侵烏克蘭開始，戰事持續至今仍未分出勝負，但烏克蘭在澤倫斯基領導下堅持抵抗，俄羅斯軍隊則士氣低迷，完全無法達成普廷併吞烏克蘭的野心。由於戰爭陷入泥淖，普廷在國內日益受到質疑，再加上歐美強化經濟制裁，讓他的權力不再穩固。

中國的情勢發展更是戲劇化，中共二十大剛剛結束，習近平猶如加冕成為「習皇帝」，卻因為三年來的清零政策過於激烈，造成烏魯木齊的大火悲劇，並因此引發遍及全國的抗議浪潮。不少年輕人手拿白紙，喊出「言論自由、表意自由」的心聲，上海甚至由群眾齊聲怒吼「共產黨下台、習近平下台」。這種石破天驚的舉動，無疑會遭受到嚴厲鎮壓，但卻也導致清零政策的大轉彎，原有的防疫機制一夕之間消失不見，醫療資源根本不足，任由人民自生自滅。

法國世界報的評論相當尖銳，指出清零政策的廢棄代表公民的勝利，並批評：「這場憤怒的（白紙）運動表明，中國不僅僅是單一政黨統治的無靈魂的殭屍，而且任何不公正的禁錮都無法戰勝一個民族。」習近平經過這一場針對病毒的失敗戰役，顯然權威盡失，號稱能夠取代美國的爭霸之夢，看來也壽終正寢，無法再鼓動民心。

至於伊朗的「戰爭」，屬於某種「象徵性」的價值衝突。起自一位年輕女子阿米尼被「道德警察」以頭巾包得不正確作為理由逮捕，在拘禁期間過世，此案引發全世界的譴責，而伊朗年輕世代上街要求獨裁執政者下台，竟被開槍屠殺，甚至有兩名抗議者接續被執行死刑。這樣的作為根本暴露了獨裁政權的無能與殘暴，統治的正當性蕩然無存。

這三場戰爭，在烏俄之間是有形的熱戰，在中國是想消滅無形的病毒，到了伊朗則較像是針對假想敵的象徵戰爭。結果在獨裁者恣意妄為，完全缺乏民意制衡和問責機制下，出現了嚴重失控的狀況，令三位獨裁者灰頭土臉，不只進退失據，更讓前幾年耀武揚威的專制政體岌岌可危，隨時可能挎台。

這種種場景令人回想起一九八九年時，蘇聯東歐社會主義政權瓦解的現象，而日裔美籍的學者法蘭西斯‧福山在當年曾發表一篇《歷史的終結》文章，受到了各界矚目。福山引用了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歷史哲學論證，主張自由民主制度遠比其他政治體制更為合理，因此一旦普遍實現了符合自由精神的政體，意味著不再有大規模的體制對抗，形同「歷史終結」。

當然，人類的實際歷史進程不可能「終結」在某個時間點，而且蘇聯解體之後，民主國家也持續出現治理危機，遭遇到「民主衰退」及「民粹興起」的挑戰。這讓福山不斷反省，是否這一論證過於樂觀？難道自由民主制度有可能自行崩壞，或終將被獨裁專制政體（如「中國模式」）所取代？

只是就在俄羅斯發動閃電攻擊烏克蘭之後沒多久，福山一改他的保留態度，於三月初即對世界局勢作出了「斗膽冒昧」的預言：他斷言「俄羅斯在烏克蘭將走向徹底的失敗，（普廷）的計畫基於一個錯誤的假設，即烏克蘭人對俄羅斯具有好感，他們的軍隊會在俄羅斯入侵後立即崩潰…但俄羅斯軍隊將陷入既不能補給也不能撤退的地步，士氣也會蒸發全無。」

我們很難想像福山為何在戰爭一開始便敢於提出如此大膽的預言，不過最近開學出版社翻譯了挪威作者法斯廷對福山的訪談（《歷史終結之後：法蘭西斯‧福山訪談集》），書中透露了福山很早即意識到烏克蘭乃是對抗專制擴張的最重要國家，因此他多次前往烏克蘭培訓當地青年，鼓勵他們堅守自由民主價值，努力脫離俄羅斯的宰制。

由此看來，福山其實和他的智庫伙伴，早有俄羅斯可能入侵烏克蘭的沙盤推演，方能夠快速作出判斷。他在十二點預言的最後一點寫道：「俄羅斯的失敗將使『自由的新生』成為可能，並使我們擺脫對全球民主衰落狀態的迷茫。一九八九年的精神將繼續存在，這要感謝一群勇敢的烏克蘭人。」這段擲地有聲的文字足以讓我們省思，烏克蘭人的犧牲扭轉了獨裁專制體制的囂張氣焰，也確實使得全世界團結起來抵制俄羅斯的不義行徑。影響所及，如果習近平甘冒大不諱，欲以武力統一台灣，必須同樣面對所有民主國家的強力反擊，後果不堪設想。

今年到了年終時刻，回顧這三起特殊的「戰爭」，可以說即使獨裁政體擁有龐大的軍隊和警察，無時不在恐嚇鄰國和自己人民，但獨裁者本身的心理卻異常脆弱，深怕人民覺醒並站出來推翻政權。經此教訓，我們應該相信人性總是會追求自由，或許就如黑格爾所指出，朝著自由目的前進的政體，才是真正合理的存在，凡不合理的，終究就不應該存在吧！